文人之酸 - 陶傑

文人之酸 - 陶傑

中國總理溫家寶的演講,雖然文藝腔得很奶油,但文詞清通,公認比特區董老的甚麼「施政報告」好。
為什麼?因為「溫總」的「文膽」們,比董建華身邊的一批書寫演講詞的甚麼囊們「水平高」,因此,從溫家寶嘴裏說出來的,尚且有點條理,比較像人話。
中國歷代帝皇都知道,中國文人是用來豢養的。中國的科舉制,就是豢養文人的篩選過程,從鄉試、會試,最後是殿試,由皇帝親自出面,給中國文人揑揑肉、掂掂重,大筆一揮,三甲及第,說,我要這三頭。
其他落選的,只好遣發回原籍,在鄉下的私塾當個教書匠,或專門替農民寫狀紙的訟師,閒來給廟宇祠堂,作一副對聯,一面嘀咕:我的文采明明比那個狀元好,為甚麼我卻那麼失意?
中國文人有一股三千年難脫的酸氣,正因為中國的科舉制太殘酷。狀元只有一個,應考的讀書人卻有成千上萬。中國的文人,好像一泡精液的上億個精子,拚命上位游向天子權力的卵子,最後只有一顆成功,變成狀元,其他都倒流體外,暴殄了天物,浪費了大量的「人才」。
文人相輕,酷愛筆戰,因為他們既自戀,也厭惡自己。一人成功,就有其餘九百九十九個看不順眼。中國文人雖然自命飽讀詩書,嫉妒之心比誰都重,硬繃着一張「儒家思想」的苦臉,全無幽默,偏又肩負千噸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的甚麼「使命感」。中國的所謂「文壇」,噪音甚多,懷才不遇的故意挑戰名氣大的,失敗的謾罵他們認為成功的。敢頂撞皇帝,倒沒有幾個。心中只怨為甚麼自己不受賞識。
中國的文人和農民一樣。農民如果離開自己的土地,即為流寇,文人攀附不成權力,即為酸儒。一個聰明的政府,必須懂得既讓農民吃得飽,不要剝奪他們的土地,也要讓文人能接近權力,不要讓他們滙聚成甚麼「沙龍」和「清流」,雖然他們只限於互相攻擊而發牢騷。
中國沒有西方的知識分子,因為中國文人需要豢養,他們心中都有一道科舉的天梯,以為可以攀上天國。當他們假裝「獨立思考」的時候,其實是暗中向皇帝拋媚眼。
因此,如果閣下被標籤為「文人」,其實是極大的侮辱。一個文字專業工作者,不是文人,他在外國有居留權,也有房屋,他有國際視野,沒有包袱,他不會回應酸文人的謾罵,因為他不屬於那個爬蟲遍地的侏羅紀的文化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