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劇和導演 - 陶傑

編劇和導演 - 陶傑

一部電影的導演和編劇,就像一對男女,女人是編劇的那一個,男人是導演。
她需要一種甚麼樣的生活?她想擁有怎樣的未來?那是一齣電影的主題。她希望在哪裏居住,生育幾個孩子,房子有沒有花園,書房的窗簾布用碎花還是淺藍,客廳的傢俬是簡樸主義(Minimalism)還是ArtDeco,那是劇本裏的場景、人物、道具細節。
一個優秀的編劇,就像一個聰明的女人,在寫好分場劇本之後,交代了故事情節的主線和分枝,把劇本交給她心愛的男人——他當導演,由他來參悟劇本的精神,讓他決定電影的風格,選外景、挑道具,讓他盡情發揮。
男女間的愛情,是導演和編劇的關係。她寫劇本,字裏行間有許多空白,讓他來填上顏色。起承轉合的骨骼由她來設計,他負責塑造肌理,並細心地描畫皮膚的光澤。她的劇本是一個微笑,一切妙語都在不言之中,需要他的詮釋,像一滴露水,落在花蕾的深處,把文字的想像化為立體的美感戲劇。在花蕾和露珠之間,有自然最神妙的意會的契合,完成一部戲,在導演和編劇之間,只有心心相印的交感,才會把筆墨平面的一個故事,製成一齣靈光燦爛的巨片經典。

許多時候,片子拍壞了,不是劇本不好,而是導演不夠細心,參悟不出編劇這一句對白,語中帶刺,話中有話,不懂得調度鏡頭,用更豐富的場面體現劇本的意境。一個聰明的女人,嫁了一個愚笨的丈夫,就像一個第一流的劇本落在平庸的導演手上,拍出來的作品,令影評人深為扼腕,有情的觀眾暗自嘆息,因為靈魂的一雙錯配,就此浪費了上帝這位愛情的出品人的一番昂貴的資金。
所有的好電影,導演和編劇像一雙前生注定的情人——她前生欠了他一個意念,要償還他一部血肉交纏的製作,攝影機和導演筒的主權在他手裏,不可以辜負她的一番心意和盼望。
自編自導的人,雖然可能是天才,卻不相信愛情,是自戀的獨身主義者。然而,世界每年電影的產量很多,能叫好叫座的好作品太少,因為有太多的電影,不是導演的功夫難救一個爛劇本,就是一個好劇本給一個魯莽的導演搞垮。
看了一部出色的電影,好的演員只是長進的子女,更要為幕後的編劇和導演高興,他們的合作像一場妙到毫巔的做愛,心神合一,高潮一致,是那樣的叫人喝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