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的下場 - 鍾偉民

大師的下場 - 鍾偉民

編《燦語錄》,教人怎樣「取悅」自卑的「貓」,方法,只有三個:一、憶述你過去活得怎樣悲慘;二、表現你目前活得怎樣悲慘;三、保證你將來活得一樣悲慘。沒有這「三悲慘」,不堅持這「三悲慘」,不管是自卑人,還是自卑貓,你對他再好,終有一天,他會視你為仇寇。你的上進,你的成就,對他,都是嘲謔;如果你稍有疏忽,一句話說直了,他末期自卑症發作,就會有連串的,詭秘而無情的畸行施於你身。
自卑,絕對是一種病,一種長期病,或者該說,長期大病;大病的人,其病在「大」:自視為大師,但夜半驚醒,又怕人看穿他小得可憐。他一邊攀附,找更大的長期自卑大師提攜,助陣;一邊劃地為牢,嚴防真正有才能的人來「評賞」;現實世界,是自卑症病人的私家病院;你要去讀他的書,看他的畫,請記住:你是去探病。
對病人,不宜「清心直說」,只能禮貌地,恭謹地,來一句:「今天氣息很好啊!有進展啊!外面那些人,都沒你強壯啊!」自卑病人,要的,就是強而壯;不是能治好頑疾的特效藥。
「你這種畫,是效顰之作,沒前途。」好心說了實話,就沒了一個末期病患「朋友」。「你寫的這種詩,像水蛇春,人家讀完會氣促,多讀,會哮喘發作,為免殘害讀者,請學會用標點符號。」再說,馬上多了一個仇人。
這種「畫家」和這種「詩人」遇上了,同病相憐,初時,簡直如魚得水;然後,他們就會喜孜孜去開甚麼手稿展、詩畫會、多媒體朗誦會……然後,發現來的,只是主辦單位的職員和聽命來拍照的傳媒人員;台上「講者」三人,台下「聽眾」,卻只有兩個;照片刊在報紙上,好丟人,他們更自卑了。「曲高和寡,人來得少,證明大師你曲高。」這麼說,「大師」就視你為同路人,下回探病,不必捎一瓶利賓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