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利偉像大熊貓一樣,成為國寶了;但比起熊貓,太空人易照顧得多,作為宣揚國威和睦鄰的工具,也比大熊貓更有賣點和價值。
楊利偉訪港,訪澳,新移民、自由行過客、老人和小童,排長龍,搶了門券去仰望;到底,這是中國人的光榮;到底,亞太區就我們中國有這麼一具火箭能把楊利偉載到大氣層外轉悠;到底,是值得高興的;大家一起趁高興,就成了熱潮。
天天看電視,心裏,總有疑問:「是不是熱過了頭?」
八歲那年,我住在澳門的路環島,老屋大方窗外有幾株高樹,一株是榕樹;另一株,也是榕樹;還有一株,仍然是榕樹;最遠那一株,說到底,依舊是榕樹;世界,一片濃綠。那天,我記得,海邊青石路操過左派學校的十幾個小學生,白襯衣,藍斜褲,纏着紅袖章,舉着小紅書,說是操,卻操得不成隊形,零零落落,朝碼頭那邊賣鹹魚蝦醬的商鋪走過去;那年,是一九六九年,這幫小朋友,似乎在回應,或者說,呼應關閘外大陸那個火紅的,熱昏了頭的年代。
那天,我只是把收音機擱上窗台,看着寂寥的街景,聽直播,那真是很刺激,也很重要的無線電直播,旁述員翻譯了好像是這樣的一句話:「我們的一小步,人類的一大步。」那三個登月太空人的名字,尤其踏足月球那個太空人的名字,我記住了好多年;直到楊利偉在三十四年之後升空了,成為「中國第一個太空人」,我潛伏多年的愛國熱忱,忽然發作,填塞了腦袋,佔據了記憶細胞,才把當年登月的外國人淡忘。
人類「一大步」三十四年後,我們踏出「一小步」;一小步,也是好的;但要說這是中國人的驕傲,排長龍,呼天搶地去一起感受這份驕傲,我寧願到煙花店買一束火箭,回到路環老居門前點燃了去懷舊;火藥,是我們中國人發明的,我們真正的驕傲,是很久很久以前,在美國只有紅番的時候,就發明了這種不載人的火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