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長洲的太平清醮盛會,有一個附加的「搶包山」,上百名精壯男子,競相爬到一個掛滿豆沙包的棚架上,狂摘包子,向下猛扔。有一年,包山的棚架不勝重負而倒塌,死傷有人,殖民地政府下令禁止,從此搶包山風俗成為絕響。
從民俗學的社會角度,搶包山,有一套群眾的心理學。大前提是:包山上的豆沙包,都是免費的,名為酬神,實際上吃進自己的肚子,凡是免費物品,搶得少,落後於人,就是一種屈辱。
搶包山展示了一個小農社會的動物性。搶包山的盛會,與石梨貝水塘的野猴羣搶食物是何等的相似。把一堆蘋果、橘子、香蕉擺放在石桌上,也會惹來一百幾十隻猴子來狂搶。飢餓的恐慌,刺激着一個動物羣體肢體踴動的本能,隨時發展成暴力。野猴搶水果,會演化為猴子廝鬥,長洲的搶包山,也有幾幫江湖社團參與,曾經打架流血收場。
特區政府搞維港匯,原本沒有人買,因為票價太高,樂隊來自外國,沒有甚麼人肯買。然而,一旦免費贈票,就不一樣了,從四面八方鑽出來許多市民排隊輪候,可惜數量有限,許多人領不到票,大罵政府,鼓譟不休。
領免費票,就是另一種形式的搶包山。搶包山的狀況,搶了那麼多包子帶回家,他自己未必吃,也吃不了那許多。一棚架的包子,上頭的人光着腳踩在上面,留下腳趾印和鞋底的污跡,拿回家蒸熟了也未必能下嚥。但包子不要錢,搶得愈多,帶回家就算放在灶上裝飾着,也有一股滿足感。
維港匯的票一旦免費,就變成了一座包山。來排隊領票的人多不是為了欣賞音樂,而是為了擁有許多個豆沙包。問他們為甚麼要票,他們也答不上來。在他們卑微的人生觀中,擁有的免費品越多,他們的生命價值就越得到肯定。
中國人社會的「搶包山現象」很普遍。太空人楊利偉剛從太空下來,就由千千萬萬人簇擁着,有的人能從他身上得到所謂民族尊嚴,有的人能在他身上割取千刀萬剮的商機和盈利,更多的人需要信仰崇拜的對象。楊英雄開始面目浮腫,倦容沉重,他不知道他漸漸成了一座人肉的包山,他將會「五餅二魚」地滿足一大羣人。
殖民地政府禁而不止,搶包山,是永恒的習俗,包山的棚架,其實從來沒有倒下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