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里活阿益說:「我看到澳門松山的燈塔,民兵卻也看到了我;那些人,『政治覺悟』特別高,都不當人是人,幾十個嘶喊着追過來,在後面亂開槍,就是沒給射死,給抓着了,也沒命,我只好發了狂一直走,走得兩條腿血肉模糊;可惜,快得過民兵,快不過他們的狗,好多頭狼狗追過來,我讓一頭咬住了小腿,狗頭用力猛甩,肉就這樣一塊塊給撕下來!」他讓我看傷疤,二十四年前的恐怖還在。
「真是痛得難以形容。」阿益說:「始終逃不掉,讓幾十支槍指着,我當場嚇得昏了過去。」醒來,人已經在牢裏;肚餓,初時不給飯吃;腿傷,流了滿地血,沒藥,也沒人管,哀求了一兩天,才扔進來一卷紗布,「這樣蹲了幾個月,可以出來了。」當年的大陸,要奮鬥,也沒門;他一出來,還是想到:「逃!」上回走陸路,這回,循水路外逃;他暗中連繫五個熟水性的朋友,找來一條船,幾支槳,齊集中山坦洲海濱,就等一個星月無光的晚上,向澳門進發。
走水路,更凶險了。一出海,就遇上巡邏艇,明晃晃的探射燈滿海照,忽然,一道白光掃過來,「完了!大家心裏發毛。」已經沒有退路,死命划,沒多久,機關槍霹靂啪啦響起來,小艇周圍,水花濺射,好在前面有大概是蘆葦的水草叢,他們划了進去,躲起來,過了一兩個鐘頭,聽不到聽息,才悄悄的,三划兩撥,漂向汪洋。
「沒多久,我們又看到澳門松山燈塔那一點白光……」還是那一點忽明忽滅的光,在茫茫夜海,引領這六個偷渡者,向目標前進。然後,他們到了大橫琴島,那還是大陸的地方;在那裏,荷里活阿益,看到了這輩子再不想看到的、最可怕的景象…… 《荷里活餐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