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滾石 - 陶傑

等待滾石 - 陶傑

滾石樂隊不來了,往特首頭上淋了一盆冷水。花甲老翁米積加,只要來到遠東中國的一個沿海城市唱一首歌,就可以賺兩三百萬美金,但他竟然不來。
以中國式的功利角度,米積加老了,表演事業來日無多,應該懂得何謂積穀防饑。再刮一筆才退休,香港人叫做標尾會。
有人竟不以賺大錢為人生基本目標?「錢喎」︱︱這兩個字,出現在香港人的口邊,頻率高於美國人禱告止後那一聲慣常的「阿門」。一個紅藝人開拍新片,娛樂記者對電影的主題思想興趣不大,一定集中報道有多少片酬。名人豪宅幾時購入,幾時售出,盈虧多少,且有女記者大字標題代為算出。城中一名公眾人物的行政人員轉工,相傳三年薪酬共五千萬。一個精於計算的小社會,除了金錢利益的一連串數字,一眾小腦袋還裝載得下甚麼?
八千萬元請滾石樂隊,如同重金請巴伐洛提等三大歌王來故宮演唱,酬金明明Overpriced,但對於遠東的一個大國,不貴,因為其中的巨大差額,是文化自卑感的補償。
漸漸西方的演藝人都看穿了這一套。從足球皇馬隊到歌劇阿伊達,門票在西方只值一百元,去中國表演,不必太賣力,門票定要收一千。那多出來的九百,是對方購買「民族自豪感」和「與國際接軌」亢奮幻覺的另一張附加的「心理門票」,讓他們向自己短暫地證明,已經擁有自鴉片戰爭以來最足以吐氣揚眉的世界級金錢消費力。同樣收一百元,是看不起他們窮吧,這自然是一種侮辱。
然而,滾石樂隊為甚麼又不來呢?在他們的心底裏,遠東或許不是一個值得賣力表演的地方,這或許是一個很「薩伊德」的充滿「東方主義色彩」的決定︱︱巴勒斯坦學者薩伊德說,西方人永遠不會平等看待東方,雖然他們或許垂涎那個暴發而肥沃的市場。
一九七八年,娛樂版曾有過一段小小的新聞:香港親中的長城電影公司宣布:已邀得荷里活女明星甘蒂絲褒瑾與本公司「合作」,拍一部國際級的大片,講一個鬼婆來中國找熊貓的故事,片名叫《女人和熊貓》。
但不知何故,後來甘蒂絲褒瑾卻沒有來。一百年來,中國人換上新造的西裝,一次次在家中擺下盛宴,滿懷熱情等待一個西方人來晚餐,他站在門口,焦慮地看着腕表,這一夜,對他很重要,但不知何故,洋人朋友卻爽約沒有來。
這樣的失望和屈辱,其實是受慣了。剛加入中國籍的盧維思,或許要從頭適應。台搭好了,餐桌也鋪好了,茶漸涼了,但與那個答應來找熊貓終於又失蹤的鬼婆一樣,滾石樂隊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