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上,特區政府擁有一個龐大而且接觸面廣泛的收集民意系統。通過地區為基礎和以功能分類的諮詢組織、各級議會,以至更直接的民意調查,特區政府應可從四方八面廣泛地接觸社會上各個階層、地區、界別,深入了解民意的動向,為整個社會把脈。
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 呂大樂
理論上,上述接觸民間和收集民意的渠道,其功能並不止於聽取民意,而且還應該包含了上情下達,向廣大市民解釋政府政策之效用。長期以來,政府施政之所以順利推行,部份原因乃在於善用這個諮詢制度。
九七回歸以來,政府在推行種種新政時,處處碰釘,至今仍無法將這個情況改變過來。箇中原因,其實頗難以一般推理所能解釋。首先,各種收集民意的渠道依然存在,所以絕不能說特區政府沒有方法去了解民意民情。第二,既然與民意溝通的機制繼續運作,那麼難道九七過後市民及其代表均不會在官方民意渠道內講真話,反映意見嗎?回歸後香港社會未至於出現以言入罪的情況,因此沒道理市民會在諮詢的過程中有話不說,有意見不講。
假如諮詢渠道依然存在,而市民大眾又不是有話不說,那麼問題一定是出於收集民意的機制本身(例如運作出現問題,意見聽了,但一切照舊)或特區政府對待民意的態度。但無論是哪一個原因,客觀效果是近年特區政府處處落後於民意,就算是讓步妥協,一樣引來市民的批評。現在,特區政府完全沒辦法先發制人,採取主動以塑造支持施政的意見。有時候,連事先放風,吹出氣球,結果卻惹來更多揣測。歸根到柢,除了施政的意念本身的種種問題之外,在技術層面上政府與民眾脫節,亦是問題所在。
有人嘗試為特區政府解圍,指出政府經常受到本地媒介圍攻,以至有理說不清。這一套傳媒陰謀的解釋看似有理,但只要大家對本地媒體作一次全面了解,其實不難發現堅定不移地跟特區政府對着幹,只不過是兩至三家媒介機構;無論它們如何受歡迎,也不可能對特區政府作出大包圍。要通過本地媒介去解話,特區政府並非沒有把握。
特區政府最無把握的,是直接面對市民大眾。更直接的說,特區政府的一大問題是它害怕群眾。它既不敢直接面向群眾,並聽他們的意見,同時也不敢向群眾講話,將施政的理念有效地傳達到民間社會。於是,每次政府領導們自以為已經讓步妥協,卻不會令市民覺得可以收貨。每次領導們以為自己已作出了轉變,但市民卻無法感覺得到變化已經發生。
可以這樣說,現時整個諮詢系統形同虛設。它完全失去了掌握民意,催化共識的出現,鞏固共識,和發揮下情上達與上情下達的功能。每次政府受到挑戰,一切都會被推倒。而在回應公眾批評的過程中,特區政府連基本共識的底線也講不出來。領導們覺得自己有理說不清,有冤無路訴。可是,市民卻無法了解領導們的講話背後有些甚麼道理,是建立在甚麼社會共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