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意工業」這救港良方,具體的內容恐怕連大力鼓吹的香港政府也不大了了。較多為人談論的,是電影、互聯網、電腦軟件等個別行業,然而,這些行業的規模,離「救港」甚遠,更重要的,是從事這些行業的,不一定都有「創意」,很可能只是簡單的「進口加工」。
嶺南大學文化研究系助理教授 許寶強
其實,政府心目中的「創意工業」,恐怕主要指能帶來高附加價值(或高利潤)的生意。要獲得高利,至少有兩種方法,一是利用特殊的地緣政治位置和優惠政策,保守以至壟斷既有的市場;另一則是透過創意,不斷開拓新的市場。
香港政府近來推出的CEPA、自由行等政策,正是第一種方法的體現;至於第二種方法,儘管工、商界早以不同的方式進行,但政府卻似乎還只停留在探索的階段。
然而兩種方法是有矛盾的。維持既有的市場的壟斷性質,絕對不利於經濟創新;相反,鼓勵不斷開發新的市場,肯定會對既有的壟斷結構有所衝擊。政府目前短視地以CEPA、自由行等政策保障香港的經濟收益,恐怕最終會削弱業界創新圖強的意欲。
以近日新聞繁多的旅遊業為例。沙士期間,旅遊業危中求變,不但價錢公道,服務態度也有改善,部份更發展出新的旅遊路線,甚或嘗試提高導遊的文化質素。倘持之以恒,也許甚至能夠衍生出新的旅遊概念。然而,當自由行的大門打開,所有既有的情性立刻回朝:路線依舊、導遊的水平態度如昔。近日旅行社如此虧待雲南同胞的個案儘管並不經常發生,但內地旅客的各種投訴仍時有所聞。倘若我們只以國內數以千萬計從未到港的潛在旅客作為靠山,在可見的未來香港旅遊業界恐怕不會發展出甚麼「創意」。
CEPA、自由行背後反映的,是一種不思進取、保守既有經濟運作的心態,在這種短視心態主導之下的所謂「創意工業」,只能是緣木求魚。政府的短視政策,根源也許來自對經濟和文化(創意)的簡單而分割的理解。文化(創意)對政府來說,只是賺錢的工具,為經濟利用。只要能繼續賺錢(例如透過CEPA和自由行),「創意」與否大可不必理會,儘管這同時種下了長遠的危機。
然而,文化(創意)從來就是經濟活動的一種極重要組成部份,並非僅是枝節工具。經濟活動(例如工業)自古就包含了文化意義(例如創意)──創造新的工具用品和消費方式。以滿足人們所需。正如文化研究學者PaulduGay及MichaelPryke在去年編的《文化經濟》(CulturalEconomy)書指出,今天所講的「創意工業」,倘與過去的不同,恐怕不在於不斷擴大生產以滿足既有的市場需求,而是在於不斷改造人們的市場需求,也就是改造市場、社會的消費習慣以及文化生活方式。
如果香港政府真的想發展「創意工業」,要做的並非是推動個別行業(特別是以短期優惠政策),而是整體地檢視和改造社會的既有消費習慣和文化生活方式──打破拘泥守舊的惡習,走向多元、開放、容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