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區政府填海,環保人士反對,說破壞了一個城市的Skyline。
中國的城市建設,以上海為藍本,只有短短百年。黃浦江邊蓋起租界年代的滙豐銀行和海關大樓,對岸的浦東,還是一片農田,這才是中國領土上的第一條Skyline。
一座名城的Skyline為甚麼寶貴?其價值在於不變,而不是常變。像巴黎的塞納河畔,由河心小島聖母院向北,兩岸的Skyline,從巴爾扎克和左拉的小說裏開始,就沒有怎樣變過。法國總統米特朗任內為自己建豐碑,斥巨資建了一大堆現代化建築,有畫廊和展覽中心,破壞了塞納河的Skyline,被巴黎人唾罵到今天。
倫敦泰晤士河邊的Skyline就固定很多,倫敦塔、聖保羅大教堂、塔橋、倫敦橋、大笨鐘,線條有圓彎、尖錐、矩狀,凹凸直曲的變化多端,就成為國際城市的一條人搭的輪廓。
小如新加坡河畔,從前是貨倉碼頭,是一排黃瓦白身閩式的單層樓房,建築與廈門的房子同一系統。翻新為旅遊勝地,房子不能拆,河道也不可以開拓,油漆一遍,寧願把河邊的碼頭,開闢成美食廣場。
一個城市的Skyline,就像一個名人的簽名。三十歲和六十歲的簽名式樣不變,就像莎士比亞留下的僅有的幾個真跡,只有力度不一,墨水的濃淡不同,讓後世專家用放大鏡慢慢研究,充滿歷史價值。
從前在公園裏,有一種剪影的賣藝人,用一張黑絨、一把剪刀,把人的側像剪勒出來,細自額前的一綹髮,強至一個微鷹勾的鼻子,黑色的剪影,隱隱流露着人的神韻——憨實、樂天、內向,或帶着畏怯的書卷氣,三分鐘就捕捉完成。
剪影有歲月的紀念意義。前後情人的剪影,三十年前留下來,悄悄夾在一冊長篇小說裏,當年的這本書還沒有讀完。
老來重溫同一冊小說,不經意打開,書中滑下一張在半透明的夾頁裏的剪影——那彎垂的眼睫,纖巧的鼻尖,當年的那一天,在兵頭花園,她的頸際戴着圍巾,你還記得有怎樣的花紋,只是已凝固成一個永遠的側像,讓紙窗外的你在風涼的時間中窺探着。
一個城市的Skyline,也是歷史文化的一張剪影,遺憾的是,香港的海港所託非人,這不是一個有情的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