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高官接見特區傳媒代表,指示他們「批評要有建設性,輿論監督是可以的,但要提出建議。」
這個中國高官,以及他統治的大量中國蟻民,顯然不明白甚麼叫「批評」(Criticism)。批評,是指出錯處,指出不適當的地方,而批評者完全不必提出甚麼建議,指出應該怎樣做。
光顧一家餐廳,可以批評廚子的菜做得差勁,不必建議廚子應該怎樣少放油、多放鹽,因為顧客是進來花錢的。董建華統治無能,任何一個納稅人都可以據理批評他以及他周圍的一批所謂「智囊」,因為這批人是由市民供養的。指出他的水皮和低智之處,已經夠了,不必教他怎樣做,因為他在領你納稅的薪水。你即使真的有建議,也不必告訴他,因為第一:董建華是一個一向以為自己甚麼都對的人,連土共都埋怨,他不愛聽建議;第二,如果你的建議對頭,那就證明你可以勝任他的職位,請他拾包袱讓位,把他的一份薪水給你。
十九世紀英國文學批評家阿諾德為批評(Criticism)下過定義。阿諾德認為批評家和創作人的職責是兩回事,必須分開。批評家的職責在於「指出」,而不是「發明」,發明是藝術家的事。因此,阿諾德說:「批評的能力,比創作的能力低一等」(Criticalpowerisoflowerrankthanthecreative),理由正是:批評完全不必同時「建設」。一個好導演,比一個壞影評人高級,但一個眼光銳利的影評人,又比一個糟導演高明。
當然,批評家除了能辨別次貨,還要有眼光欣賞上等貨。阿諾德說:「批評家只須懂得何謂世間能所思所知的至優」(Simplytoknowthebestthatisknownandthoughtintheworld)。因此,批評董建華之不濟,沒有必要向他提出甚麼建議,就算明明知道,也不必說出來,只須要指出他的前任彭定康、衞奕信、麥理浩等人管治得如何比他好,這就夠了。至於這種正確的批評,會傷害了哪一國人民的脆弱感情,請這個國家的人民,看心理醫生好了,一個獨立的批評家,才理不了那麼多。
一些中國人喜歡嘮叨甚麼要有「建設性的批評」,這個名詞,在現代世界是一種謬見。他們指的不是現代意義的批評,而是中國古代臣官的「諫」。諫這個字沒有英譯,因為這不是現代思想。今天既然是中國想與世界、也就是想與西方接軌,很遺憾地,「批評」就必須以阿諾德的定義為標準。
批評,就是指出你的水皮之處。應該怎樣做?對不起,我沒有義務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