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老同學家裏有一隻箱子,箱子裏全是他曾祖父留下來的字畫。他的曾祖父是清末滬上有名的書畫家,交遊廣闊,當時的書畫名家互贈字畫,不以為意也給後輩留了一大批。
老同學的祖父臨終前,將這批收藏分裝了兩個大木箱,分給兩個兒子。兩個兒子住在一幢房子裏各自保管一箱字畫,後來就碰上「文化大革命」,箱子放在家中提心吊膽了好些年,不是擔心價值──那時林風眠的畫大概也只百兒八十。擔心的是這種「封資修」的東西一旦被造反派發現就不得了了。
又過了些年,形勢沒有那麼嚴峻了,我去同學家玩,就搬出了那隻大箱子,抬上天台亂翻,記得裏面有李鴻章的對聯和任伯年的花鳥。最近見到老同學,說起那一隻大箱子,他說字畫全在,只是保管不善,損毀得十分嚴重,有些字畫都爛成了紙片,想裝裱都不成了。真是十分可惜。
他的祖父也擅書畫,但名氣不如曾祖。好在曾祖的一盒子印章在手,家裏的生活也就不憂。老同學的祖母告訴他,遇到有人想買畫,他祖父就仿着父親的筆調畫一幅,然後蓋上真印,畫就賣出去了。許多畫家的後輩都會這一手。驗畫的人,多數驗印章的真偽,印章一真,便也不疑畫假了。上海人將這件事叫「孵小雞」,畫家的後代就如此孵小雞,養活了自己的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