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開在沒有人流的地方,門玻璃後,就一棵大蒲葵臨風搖曳;沒有人流,不等於沒有人;有人,就有風景。
附近時裝店有一個中年人,像個殺手,樣子帥氣,但冷酷;殺手種了一盆植物,大概是山坡常見的芋頭葉,很粗生,扔到哪裏都不會死;但他清晨開店,會把植物移到門前曬太陽;下雨天,會搬到蒲葵下讓這幾塊平凡的綠葉均沾雨露;殺手每天出門好幾趟,每趟都小心翼翼搬移這株植物,冷酷男人對芋頭葉,似乎充滿愛情。
門前有幾張長椅,晴天,總睡了兩三個吃白粉的;有一天,一個沒鞋穿的,顫危危,扶着牆壁走到我未開業的書店按門鈴。「你想幹甚麼?」我走到對面去問他。白粉道人滿臉眼淚鼻涕,不看我,也不說話,慢慢走近長椅,坐回原位發呆。奇洛夫斯基電影《紅》《白》《藍》三部曲都出現過要把瓶子塞進垃圾箱的老人,老人和這些道人一樣,動作跟整個世界的行進脫了節,非常緩慢,緩慢得虛幻不實。
這天,陽光下又坐了一個人,毒癮還沒發作,他左手拿着一袋杏仁,右手一顆一顆摳出來送到嘴裏細嚼;那袋杏仁不大,但他吃了一個多鐘頭,除了右手和嘴巴在動,根本沒有多餘的動作;我漸漸覺得這不是一個人,是一座計時器,每一粒杏仁從塑料袋給摳出來咀嚼,都精確地顯示相同的,分秒的流逝。我從來沒有這樣近距離觀察過白粉道人,白粉道人,似乎是月球上的生物。
開店,是沒有人來徵保護費的;不過,一個「思覺失調」的小子偶然會來敲門,張大手板問:「有沒有?」「有西北風!」我擺擺手,他就夾尾去了;人人頭上一片天,能靜觀,都自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