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前去廣州，在沙面找到一個賣畫的地方，見有幾幅山水像黑白照，怪石嶙峋，山勢雄奇，飛瀑直下幾千里。
「怎麼能畫成這個樣子？」我嘀咕着。「是我師父畫的。」賣畫的人說。「怎麼畫？」我問。「用手。」他答。當然用手了，難道用舌頭？是我問得笨？還是他答得蠢？嚴詞審問，才知道這「手」，是手指、手掌、手甲……一手包辦，畫畫，不用筆。
賣畫的人用拇指往盤子裏蘸了墨，在紙上揩了幾揩，一棵樹就出來了，還長得枝繁葉茂。這人叫陳庚，他師父老懋，據說，自創了這門「指掌畫」，就傳了幾個徒兒。老懋，原名楊啟福，作品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奪過獎，有證書的。這師徒數人，除了要趕絕賣毛筆的，用指用掌，的確有他們的道理；原來人的掌紋，跟風化了的山石紋路，是那樣的貼近；用手去「印」畫，人天合一，峰巒或明或暗，變幻奇譎；用筆，要細描那層岩疊嶂，不是不行，是沒十天半月的工夫不行；用指掌，一幅看起來很細緻的大畫，一兩天就「印」好了。
這樣畫畫，算是一門奇技，不光是奇，是有必要。後來，看了幾家店，都有這種畫，得其形，失其神，只是一堆堆的墨。「這是怎麼回事？」回頭去問陳庚。「都是偷師的。」他說。見好就偷，也是人之常情。
買了一批，重新裝裱過，擱在石頭店讓人看，大家仍舊當黑白照，瞜一眼就走。做生意好玩，好東西沒人要，街上隨便捧回來的，大家笑瞇瞇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