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一個女人到店裏來，手拈一朵雞蛋花。
「奇怪，這時節，怎麼還有沒謝的？」「在何東圖書館院子裏撿的。」女人說。
兩三個月前到那裏去，驚歎門前有兩株參天的雞蛋花樹，花大概才開，掉到地上的，香煞人。沒想到一直開到今日。日前，路經老區裏一幢廢置的大宅，門前也有一株高大的雞蛋花，花氣，仍舊襲人。都快九月了，原來真有大器晚成，這麼能耐熱的。
樹，是真正的「大器」，說是十年樹木，樹起來的，只是小木；沒遇上雷電和董建華，能活上一兩百年，這木，才算有點氣象。
音樂和數學，由簡單符號組成的東西，偶有天生異稟，三歲小兒，就技藝驚人；但文學，是沒有「神童」這回事的。
中文，每個字，都是符號；每個符號，都有複雜的內容，兩個符號拼合，是更複雜的內容；常用字，也就是常用的符號，幾千個！天份過人的，苦學二三十年，有小成，勉強能說：「駕輕就熟。」要有格調，有品味，還得看造化，看歷練，往往又得二三十年。
世情畸變，不斷出現甚麼美少女作家，甚或十二三歲的「小作家」，看了，只是笑，路邊總有五色雜陳的馬櫻丹迷惑人，那種植物，也叫臭草花，是不會成大器的；背後，都有黑手在佈局，撈一筆就走。
寫作，是一輩子的事，一輩子都在練習，再聰慧的人，都得講講年資；有年資，不一定好；但沒年資，一定不好。看到壯碩的雞蛋花，就想到我們這個行業，大概這就叫自然教育；一花一樹，都是良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