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伊戰後百天 記者現場直擊<br>巴格達步步驚心

美伊戰後百天 記者現場直擊
巴格達步步驚心

美軍佔領伊拉克到達一百天,美國總統喬治布殊宣稱伊拉克人已逐漸享有安全與自由,可是,記者剛於上月中重返巴格達,發覺當地的現實情況與美國官方的描述,大有出入。 《蘋果》特約記者:張翠容

在七、八月份前往巴格達,可以說是十分受罪,氣溫高達攝氏五十三度,我所攜帶的攝影器材,在高溫底下變得熱辣辣。不過,猛烈的太陽還不是我們外國記者所最頭痛的,大家最關注就是安全問題。
我在約旦出發到巴格達前,剛巧碰上英國第四頻道電視台的採訪隊伍,其中一位監製顧問MichaelBurke在最近出入巴格達已有好幾次,他警告我,戰後的伊拉克比戰爭中的伊拉克更為危險,吩咐我小心。
言猶在耳,我抵達巴格達時即得知第四頻道電視台的攝影師RichardWild前一天給近距離射殺而死,記者無不感到風聲鶴唳。
有記者明查暗訪,一伊拉克組織表示不會是他們伊拉克人所做,他們絕不殺記者。
那麼,誰要阻嚇記者的採訪?
我踏出巴格達的街頭,三數部美軍裝甲車經過,塵土飛揚,不遠處就有好幾個美軍檢查站,伊拉克人低頭匆匆繞道而行。

不可與美軍談話逾15分鐘
我看在眼裏,心裏卻知道不可太靠近那些檢查站,酒店老闆亦一早告訴我,不可與美軍談話超過十五分鐘,不然,我很快便會成為受攻擊的對象。
每天,我都會聽到不知從哪裏來的爆炸聲,突然「嘭」的一聲,便深知不妙,又有多少美軍遇害?
英國《衞報》指美國低報美軍傷亡數字,人在伊拉克,就會同意該報所說的。

我企圖從美軍口中獲取一些事實資料,他們卻十分口密,寧願與我談論中國菜、成龍的功夫,否則,就只會趾高氣揚地表示,他們乃是前來解放伊拉克,伊拉克人歡迎他們的來臨。
可是,歡迎他們的方式,卻竟是游擊戰式的攻擊。
誰都不願意向我講得太多,只提醒我不要在某些地方停留得太久,從大學、醫院、前政府地區,到民間組織,都是各方勢力的爭奪目標。
巴格達,鬼影幢幢,到處都是地雷陣。
美軍在晚上十一時開始實施通宵戒嚴,聯合國駐巴格達辦事處要求所有工作人員在晚上八時前全部返回酒店休息,當地人對治安更為敏感,晚上七時後已不願在外留連。
某一天的下午,我欲乘車探訪一名繙譯朋友,的士司機望一望手表,表示已五時多,來回需要一小時,立即搖頭拒載,認為黃昏時刻做生意,會令風險增加,還勸我不如早點回酒店。
在巴格達,黑夜似乎是罪惡的另一代名詞。當日落西山,街上就會慢慢出現一批批的街童,他們早上在公園睡覺,晚上出來活動,迷惘的眼神,時哭時笑的表情,有些更拿着膠樽在吸食毒品。

「他想綁架!」 街童近不得
這是戰後伊拉克獨有的現象。酒店老闆看見有數名街童欲進入酒店,要找我聊天,即與保安合力把他們趕走,並向我說,這些街童十分危險,他們大部份在戰爭中或戰後從孤兒院逃出來,然後受犯罪集團招募及支配,無惡不作。
一名十歲街童隔着玻璃窗哭喪着臉,示意我出來,哭得我心動,當我要踏出酒店那一刻,他那雙小手已在迎接我,一名意大利記者把我抓回酒店裏,高聲說:「他想綁架你!」
原來,在巴格達,婦女沒有安全,犯罪集團綁架婦女做性奴,嚇得婦女不敢多外出,當地有婦女團體如「伊拉克婦女自由協會」,其發言人Yanar向我投訴,美軍這方面只袖手旁觀,她呼籲國際社會關注伊拉克婦女處境。
事實上,伊拉克在戰後已完全進入無政府狀態,不但婦女給綁架,即使醫生,也會受到病人的威嚇,如不優先處理某病人,便有可能招殺身之禍。一名骨科醫院的醫生,失蹤了一星期,傳聞指他給病人綁架到某一地方去。

治安愈差,反美情緒就愈高漲。美國深知這個道理,表示會多派軍隊前來伊拉克支援,亞洲最親密的美國盟友日本,也表示會在今年十月初派軍到伊拉克支援美軍的行動。憤怒的伊拉克人說:「美國不明白,要回復這裏的秩序,不是多派軍隊,而是盡快給予我們工作,盡快重建這個國家,給人們一口飯吃,回復正常的生活。」

「如不早離開便是佔領者」
在沒有工作的日子、清潔的食水、充足的電力,以及缺乏通訊與安全的情況下,伊拉克人開始失去耐性,陰謀理論大有市場。
他們不斷問:為甚麼美國有能力迅速轟炸伊拉克,卻沒有能力迅速重建伊拉克?是他們不願意看到伊拉克人早日當家作主嗎?
美國現在正與時間競賽,有不少伊拉克人已表示:「美軍們,你們或許是解放者,但假如你們不早日離開,你們便是佔領者了!」
在我所居住的酒店外,不時有什葉派、部族長老、婦女團體、工人組織在示威抗議,前朝社會復興黨黨員在流竄,也有從鄰國前來的伊斯蘭組織暗地裏在觀察,庫爾德族人忙於找結盟,剛成立的「管治委員會」在美國的護蔭下明哲保身,但其權力卻受質疑,出現管治的危機。
然後,在美軍佔領伊拉克一百天的今日,小布殊輕鬆地向外界說:伊拉克人已自由安全了。
一切說得這麼容易,但一切卻又是如此困難!

美軍檢查站,充滿危機。
張翠容攝

在巴格達市中心的侯賽因塑像,美軍入城把它推倒,現已改為自由天使像(右),伊拉克人卻在下面寫着:「請歸家!」
張翠容攝

巴格達出現不少吸毒街童,使得街頭危險重重。
張翠容攝

伊拉克的什葉派和部族長老在抗議,要求美國早日還政於民。
張翠容攝

《蘋果》特約記者張翠容(右)與繙譯(中)穆罕默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