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被送進醫院時，發着高燒，呼吸急促。
電腦屏幕顯示她的病歷：九十三歲，患老人癡呆症多年；兩年前中風，不能言語，右半身癱瘓，大小便失禁；三個月前不會進食，護士從鼻孔插入膠喉，直達胃部，每天按時灌入糊狀食物。
我替她檢查，衣服清潔，背部沒有褥瘡，老人院的護理水平不錯。她的X光片，有肺炎變化。
同來的兒子，穿西服，頭髮灰白。我告訴他病人有危險，他點點頭，深深吸一口氣道：「如果有安樂死就好了。」
我定睛看着他，他繼續說：「每天看着母親受苦，很難受。你能了解嗎？」
平日我隨口可說出一百個堂皇的理由反對安樂死，此刻，卻無語。
兩星期後，老婆婆退燒，可以轉到療養院觀察。她的兒子來病房辦手續，我向他解釋情況，他禮貌地道謝。
簽轉院文件時，我沒有絲毫打勝仗的喜悅，甚至不安樂。腦海中繚繞着她兒子的話：「你能了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