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香壺 - 鍾偉民

薰香壺 - 鍾偉民

已經很難在爛鬼樓買到好東西了;難,卻不是沒有;偶然,還是會遇上一兩件小東西可人又愜心。
朋友來,又開開心心去當「帶街」,在小店發現一個暖酒壺,大小像個水杯,長滿銅綠,但手工精美,四條小柱嵌了龍鳳,護住當中一個石榴紅玻璃瓶,瓶身包了銅片,鑄出來的龍和螭虎十分神氣;玻璃瓶裏有個銅胎,胎裏再養着一個小銅壺,壺蓋還有個大肚彌勒……不要說製作,光是形容,就夠麻煩了;壺底刻了個「宣」字,不求甚解,哄自己,算它是宣統時的器物。
我不喝烈酒,想到在小壺裏盛十幾枚玲瓏小石頭,滴入香薰油,蓋上壺蓋,淡香,就從壺嘴冉冉流溢;寫作時擱在桌上腕邊,清幽怡人,喝狗罵瘟,自覺少了幾分傷身的火氣。
朋友來訪,見我為了防貓,連盆栽都關進客房,就這個精緻小玩意放在桌上,奇問:「不怕貓蹧蹋?」請他們嗅嗅壺嘴,嚄,香死了!貓,竟然怕這氣味,用來守護桌上文稿,不必再用連自己都討厭的白花油。
「沒見過這麼雅的俗人。」朋友看看薰香壺,看看滿屋字畫,有點感觸。這句話,當然也可以換成:沒見過這麼俗的雅人。雅和俗,究竟是怎麼回事?都是生活,怎麼分割?世上罕有絕對的雅人,或者純粹的俗人;就算真有這種「純人」,一定十分可惡可怕,讓人生畏。雅和俗,在文學,在藝術領域,每多激辯和爭鬥,各有地盤,各得其利;你是雅的俗人?俗的雅人?於是,左右都當你不是人,浮名不來,橫財不入口袋;今天雲淡風清,我們只是老老實實在俗世享受一點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