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無眼啊!」 - 鍾偉民

「天無眼啊!」 - 鍾偉民

自從美國侵伊,非典來襲,我們的傳媒,就變得越來越文藝腔。
文藝腔,不一定等於文藝;有腔,未必有藝,鍾阿城這麼說過,這也是大家明白的道理,半點不深奧。每隔幾天,就有良才「安葬」浩園,報刊編輯總得想幾個標題,溫情的,傷感的,惋惜的,甚至是煽情的;煽情,沒甚麼不好,把人類美好的情愫「煽」出來,也是一份功德。然而,無藝的「腔」,總偏向浮露,不深刻,大家都在做「文句批發」,「貨」越「大路」,越易教人忘懷。
「主懷安息」,是動人的;但冤魂,真能在這麼一句行貨裏「安息」麼?
那麼珍貴的人,讓閹宦們害死了,大瘟神率奴才們來鞠躬了,這個魂魄,在「主懷」裏俯視過早降臨的這一場葬禮,就只有「安息」?反而不及一個衰翁,一個曾讓這個亡靈治好,曾受這個亡靈拯救的人一句哭訴:「天無眼啊!」

天無眼,是因為不該死的死了;該死的,還在害人。這句話,背後有寄托,有深意,就不僅只有腔,還有內涵。數月來,我常看鳳凰衛視的資訊台,節目間隙,對戰事和疫情,鳳凰台總插播不少立場鮮明的短片,配合巴比倫花園的詩句,《戰地春夢》、《西線無戰事》的警語……控訴,就來得比甚麼「天地不容」內斂和有品味。
我忽然樂觀地想:非典,說不定還是文藝復甦的契機。我們漸漸不滿足那些陳腔,陳腔不能讓我們釋懷,不能教我們深思和反省;我們要求對不同情勢,不同場合,有不同的描劃;文藝,就這樣來了,茁壯了。「一粒種子不掉到地上,還是一粒種子;掉到地上,爛了,就結出很多果實來。」這句話,就是好文藝;可惜文藝太少,死人太多;每回鱷魚來弔喪,迎接牠的,都是這麼客氣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