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一個人,九七前,大家都喊他洋名:Seagull。
他取這樣的洋名,是渴望活得逍遙,像Seagull一樣飛來飛去,不必貯積分,就可以去旅行;而且,一天三頓飯,都能夠吃到刺身。Seagull四十四歲,做編輯,做了二十四年;他不喜歡寫字,但喜歡人家寫的一堆堆字,喜歡把這一堆堆字,編成美麗的版圖。從原子筆到電腦,工具不同了,他仍舊熱愛「畫版」和「起題」;這是他的創作,他覺得自己不是一個編輯,是一個「版畫家」。當百年不遇的大瘟神,以幾十個「正」字「當選」,他的生活,就開始改變:開始變壞,沒有一樣,是變好的。
回歸了祖國懷抱,不少洋產物,都順勢多了譯名,而他的Seagull,順理成章地,悲慘地,給譯成「死狗」,還附了原姓氏,合稱為:「死狗史」。
這天,死狗史忽然造訪。他說:「我想寄居府上,靜修七日,思想這四十四年來所作所為,看是甚麼原因,害我落得如此下場。」死狗史結婚七年,婚前,養有一小狗,因為狗暴死帶來難填的空虛,他緊急結婚;婚後,再育有一小狗;這頭小狗,也姓史,是他們夫婦所出,因為非典,幼稚園停課,小狗史戴了口罩,由狗母照顧,在家看《雍正皇朝》。「爸爸,我長大了要做皇帝,賜你死罪。」某天,兒子這麼說,死狗史心田微溫:「小狗有大志就好。」反正,他早讓大瘟神凌遲,兒子再歹毒,總不能再判他死刑。
「船到橋頭,像人一樣,自然直。」他對死狗史說。這三四年來,對失業兩年,失業十二個月,或者失業半載的死狗朋友,我都這麼說。「這有甚麼大不了?你才下崗三個月。」我殘忍地告訴他:他雖然叫做死狗史,但當「典型死狗」的歷史,絕不長;他只是大失業,大走路,大跳樓,紛繁「死狗界」的新秀。朋輩裏,死狗羅、死狗蕭、死狗麥、死狗李……做死狗的年資,就更長,也更能夠掌握做死狗的技巧,學會如何在死翹翹的人世,安身立命。「這就是我要知道的。」死狗史說。一言驚醒愛狗人。我就偶然寫寫這「逆境自強」心得,取名為:「不做死狗!」《不做死狗!》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