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九年年尾，日本畫家滕原楞山到台北拜訪八十一歲的張大千，送了一大瓶西安華清池的溫泉水撫慰張大千故國之思。張大千一看立刻叫家人用這瓶水磨了一池濃墨，展紙提筆說要用楊貴妃沐浴的水畫一張唐代仕女圖。畫完還剩大半瓶水，他又叫夫人徐雯波拿去洗頭：「這也算是在萬里之外的一次貴妃浴了！」他說。
這段故事是前兩天小順子在電話裏告訴我的。他兩三年前從台北到美國定居，好久沒有聯絡了，這陣子大陸、香港、台灣鬧病鬧得厲害，他幾乎隔兩三天來個電話要我說說非典新事。台灣宣布從大陸、香港到台灣去的人都要隔離十天的消息一出來，小順子先說了張大千的貴妃水再往下發揮：「此時此刻，萬一有人送你一瓶華清池的溫泉水，你趕快轉身倒掉！」他說。「我聽說一個台北人在大陸做了好多年生意，還養了一個很會做泡菜的美女。台灣的老婆精打細算，拿定主意不讓自己坐失萬貫家財，不但默認了彼岸美女的存在，還特別愛吃男人每次帶回家的泡菜。上個星期，那男的又從大陸扛了幾罐泡菜回台北，一進門屁股還來不及擱在椅子上，他老婆戴着手套一個箭步搶走他拎着的罐子往後門衝：全給我扔了！她說。非典型女人泡出來的非典型泡菜，全是病毒！你也全身病毒，還不趕快回大陸跟她一起泡在病毒裏死！口匡啷一聲巨響，玻璃罐子全碎在垃圾桶裏了。」
電話那一頭，小順子遙遠的笑聲也像打碎玻璃罐一樣響：「那個台北齊人的泡菜夢終於在瘟疫的驚魂記裏泡了湯！」他說。「小子我告訴你，我們陳總統現在的心情跟那老婆的心情一模一樣！」我不明白。他說陳水扁做夢也想不到這場非典肺炎會賜他這把大刀，一刀砍斷海峽兩岸的民間私通，一刀報了香港對他不住的深仇：大陸疫情風吹草低見綿羊的當初，台灣一些政客早就趁機搖醒三通的美夢，切斷關係，隔離中國，覺得嚐一嚐斷奶的滋味也過癮；香港董家政府一向替北京做打手打壓台灣，敵視台灣，拒絕往來，死壓台灣中華旅行社社長張良任的簽證，死壓光華頭頭平路的簽證，為了離間國民黨和民進黨，故意批准馬英九到香港去：「總統這時一定在陰着臉奸笑說，你們這幫龜孫子這樣欺負我阿扁，阿扁這下給你們顏色看看，禁止你們隨隨便便進出我的領土！」小順子說。
小順子的父親是為國捐軀的國民黨外省老兵，他對國民黨倒台有切膚之痛，對民進黨當政有偏激之見。我並不完全同意他的這個推斷，可是，我其實也一直在擔心海峽兩岸三地的三個當局會不會在非典疫情下把政治考慮擺在治病救人的措施之上。張作錦先生說，打完仗通常是政客去收割戰果，戰爭中倒下去的無名英雄就被遺忘了。董建華稱讚殉職護士劉永佳是「英雄」之前，香港醫學界立法會議員勞永樂先就說了醫護人員不想當英雄，他們只希望大家知道非典療效不是十拿十穩，他們盼望的是大家體念這個可怕的實情。
（圖）祁崑一九三八年《松蔭習靜》成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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