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變了,沒回來一個月,就變了。那賣燒味的,本來一雙髒手,用鈔票抹抹,就抓起掛在路邊渠畔的叉燒,迎風亂切,風裏有廢氣,有塵土,有蚊蠅,有細菌,有小二的煙灰,刀手的口涎,都滲進肉裏溶在汁上,然後,一掌碎肉,連甲縫垢穢,再壓在一盒髒飯上;這就是我們的「港式叉燒飯」!香港變了,燒味,竟然擱在透明箱裏,賣肉的,戴手套了,看起來,仍然髒,但不那麼髒了。
荃灣站前,路邊小吃本來堆到人身邊,生牛雜竟然傍着一摞格仔餅。香港變了,忽然陳設都井然,店前黑磚,再沒殘羹粘人鞋底。
搭的士,八十九塊五毛,付一百,竟找回十塊零五毛錢。那五毛錢,多珍罕!「多謝!多謝!多謝!」司機不忘董太身教,彬彬有禮,不貪小利,竟當客人是人,難得呢。難得車開到食店門前,不是禁區了。
食店員工都戴口罩,不少還戴了手套;菜肴,上桌前,都蓋着;本來就該這樣啊,吃得安心了。欸,廁所怎麼乾淨一點了,有人清理了;我不苛求,但求稍有改善。店好,假期仍舊滿座,平日人稀,菜做得更好了。本來打算留兩天,結果待了四日,每夜外出暴吃。太子鳳城酒家的乳豬和野雞卷,我吃完了,翌日仍去吃。其他店,大概同樣明白菜做不好,衞生欠佳,更乏人光顧;小二友善,廚子,都變得謹慎,糖和鹽,不敢亂撒,火候都剛好。
去銀行,第一次不用排隊,女職員的眼睛都漂亮。香港變了,搭小巴,乘客才兩個人,司機不繞路,不等客,不邊開車,邊跟同行「對話」:「我執到八件。你執到幾多?妖,有個仆街在美孚落車,阻頭阻勢……」奶路臣街有落?好好好,得閒來坐。星期五,旺角仍舊湧起人潮,信和廣場仍舊興旺。「一百蚊六隻,兩百蚊十三隻!慢慢看,慢慢揀。」古惑仔很慇勤。不是五隻嗎?香港變了,老翻鹹碟都便宜了。「生意好了。」古惑仔笑不攏嘴:「像你們這樣的名人都來買。戴了口罩,以為大家不認得。」「你認得我?」我再拉高口罩。「你徐錦江,花和尚,化了灰我們都認得。」他說。「你認得我就好。一百蚊七隻,如何?」香港變了,我開始喜歡這越變越可愛的香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