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小姐來電話 - 鍾偉民

費小姐來電話 - 鍾偉民

愚人節,電話鈴響。「你好久沒回來了,你的貓因為掛念你,天天掉毛。」那是一把陌生的女聲。「他不掛念我,也掉毛。」我有點不好意思:「你是哪一位?接收不好,我聽不出來。」「我姓費。」她說。「費甚麼?」我想不起有姓費的朋友。「費炎。」她笑了,笑得像叫床。我想掛線。「我不會通過電話線傳染。」她說:「你不敢回來,可我惦着你,想跟你有親密接觸。」「費小姐,我總覺得……」我懷疑:又是一個暗戀我的人。「你這副德性,會有人暗戀你?」費炎,竟能解讀我的思想!
「你想怎樣?」我心裏發毛。「訴苦啊。」她笑說。「你誤港,害人,還有什麼苦?」我責備她。「你們總愛說『天災人禍』,天災過後,的確常有人禍;然而,你有沒有想過:人禍嚴重,也會導致天災?人,破壞環境;我陰陽失調,就會發姣;我發姣,你們就會發瘟。」發瘟,多少可算是人為的天災。
回想自己去年遷澳,鮮回香港舊居的原因:山窮,水惡。為甚麼山忽然窮,水忽然惡?
一九九七年,我在村口榕樹下遇見一隻活了最少二十年的老貓,這隻貓和這棵樹,告訴我一件事:「這是個好地方,可以居。」然後,佈毒鼠餌的人來了,貓病了,死了,老鼠真的來了;毒水滲到泥土裏,果樹也病了,鳥不來吃果實,那一片鳥聲和蟬鳴,也沒有了;毒水從溝渠流入淺海,村民早上仍舊游泳,午後仍舊釣魚,毒老鼠的藥,毒完貓,毒樹,毒魚,毒人。
「為了有活幹,那些人,仍在放毒。」我告訴費炎:連那株兩百年的巨榕,都給砍倒了。「我知道,我就是那天到香港的。」她歎了口氣:「我急躁,但不壞,過一段日子,我就會離開。」「那就好了。」「但更嚴重的瘟疫,很快會來。你已經看見那些爛了眼睛的貓,還有那些吃了毒果的鳥,新的病毒就在那裏。」掛線前,她為自己抱不平:「董先生和他的孽黨,遠比我費小姐可怕,你們對付我的這股狠勁,怎不也拿來對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