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場大雨,哭泣的沙漠裏,我聽到了許多哭泣的故事。這天導彈又多了起來,拂曉五時至黃昏五時,十二小時內響起四次空襲警報,走難已經成為生活的一部份,戰壕已經成為我的別墅。走難並不苦,可以讓我跟美軍蹲在一起聊天,聽聽他們的深情。
護士麻醉師RobinTyler習慣了利用在戰壕逃避空襲的時間寫信給丈夫:「我幾乎每天都寫信給他,通常都是寫點生活瑣事,戰壕、傷兵的事兒我都不會寫,怕他們操心。」Robin的丈夫是一名退伍海軍炮手,前幾天才生日,這是二人結識後第一次沒有一起慶祝。
Robin當海軍十六年了,甚麼病人都已經看慣,但近幾天看見一個個在前線受傷回來的同袍,還是很傷感:「傷感是因為我知道他們是某人的丈夫、父親或者兒子,斷了腳的可以駁回義肢,但畢竟生活從此都不再一樣了。」
意大利裔麻醉師BrunoDiScala也天天寫信,對象多數是剛剛度過九歲生日的兒子:「我習慣每天臨睡前給他講故事,記得臨走前的一晚,孩子對我說:爹哋,我生日前你能回來嗎﹖我在黑夜裏看到他的小眸子有淚光閃動,沒話好說,只能低首吻了他前額一下。」
Bruno做手術時有個習慣,就是每次都與傷兵保持眼神接觸,讓病人知道自己得到照顧:「海軍陸戰隊都是勇悍的精英,但老實說,傷得那麼嚴重,你在他們的眼裏再也找不到戰鬥的精神了。」
見過生,遇過死,除了軍醫,還有為陣亡士兵追思的神父Malene。五十七歲的Malene神父滿面風霜,談起亡兵時不用皺眉也面露愁容:「陣亡者讓人認識到戰爭的現實,戰爭的邪惡,讓人憂傷。」服役海軍二十六年了,說到戰爭,Malene神父依然是咬牙切齒:「沒有人想活在戰火之下吧。」
沖繩營近日提高了戒備,海軍陸戰隊員獲分派了夜視鏡,他們攜帶手槍和步槍由第四級狀態提升至第三級,即是說,由彈篋離開槍身變成嵌入槍身,但子彈尚未上膛。軍營內傳出消息,說有伊拉克人已潛入科威特邊境,隨時偷襲駐守科威特的美軍。竟日的強風吹倒了多個營幕,我們的帳篷也搖搖欲墜,頹唐灰黃的天空,弄得人人心緒不寧。
《蘋果》隨軍記者 蔡元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