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的今天是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八日。那年那天,二十五歲的JamesWatson和三十七歲的FrancisCrick發現了揭示生命奧祕的雙螺旋鏈,不僅掀開了生物學嶄新的一頁,也跨出了醫學上很大的一步。認識脫氧核糖核酸,認識DNA,等於掌握基因治療的知識,掌握基因指紋鑒定,掌握複製綿羊的途徑,掌握干細胞的研究工作,掌握基因莊稼的製造工程,掌握人類進化過程以及以基因為本的醫藥。認識DNA也促進科學家解開整套人類染色體組的密碼,洞察人類跟老鼠不一樣的遺傳型板。
接着,一九五三年四月二十五日,這兩位年輕科學家在《自然》雜誌上宣布研究成果,報紙雜誌的報道並不顯眼。一九六二年,MauriceWilkins因為改善了X射綫透視DNA的技術,跟沃森和克里克一起奪得那一年的諾貝爾醫學獎。那時候,頒獎給他們的一位科學家還跟新聞記者說,雙螺旋鏈的發現還看不出會有即時的實際用途。整整經過了半個世紀,經過了不斷的跟進和不斷的發掘,這項重大發現才慢慢奠定出壯濶的基石,步步造就科研工作。
我到現在還覺得照片裏那座DNA分子結構模型很漂亮:兩條螺旋狀的糖磷酸長鏈互相纏繞,中間用有機碱基連結起來,像扭整齊了的籐蔓。忘了是一九七○還是一九七一年,我在香港美國新聞處負責編校沃森一九六八年寫的《雙螺旋鏈》(TheDoubleHelix)中譯本。譯者是我的前輩同事張同先生,他現在該八十幾了,還天天在《信報》上用阿五的筆名供應《啡話》,又畫又寫,談中說英。
整本書分章描述發現DNA的經過,也寫了好多參與這項工作的人,行文淺白,故事不少,好看極了。張先生是翻譯科學小品的高手,我逐句核對,長了許多見識,還一時興起,給每一個章節擬了一個很輕靈的題目。那本書一出版,我大概迷上了沃森的文筆,找人替我弄來一本他一九六五年寫的關於基因分子生物學的書,讀來讀去竟讀不出味道來:原來那是一本最普及的現代生物學教科書!去了英國之後第一次到劍橋去玩,我還先到Cavendish實驗室去兜個圈,為的也是看看沃森和克里克工作過的地方。
當年,這個實驗室用X射綫穿透蛋白質晶體照相研究蛋白質分子的結構,二十三歲的美國小伙子沃森趕去觀摩,一住三年,學會了X射綫衍射技術,跟克里克這位英國生物物理學家一起研究DNA。聽說,他們最後是在生病的烟草花葉上發現蛋白質衣殼的結構,初步找到了生命的謎底,翌年春天終於驗出DNA的基本成分。
今年七十五歲了。年輕沃森那一頭鳥巢型亂髮現在都禿得只剩些銀絲了,心裏那股疑團倒跟八十七歲的克里克一樣永遠不老:「我們想知道生命是怎麼來的?」。一個劍橋朋友九十年代對我說:「DNA的奧祕普通人都不懂,沃森那本《雙螺旋鏈》倒是人讀人懂的好書!」可惜我翻遍書堆也找不到我編的那本中譯本:三十多年前的舊夢了。
(圖)溥毅齋駿馬圖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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