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惡兩相忘 - 鍾偉民

善惡兩相忘 - 鍾偉民

要找一個好題目,像在霧中追捕一隻蝴蝶,在虛無國度一株不存在的樹上摘一枚碩果,在繡房門外等一朵如花大閨女妝罷踏着蓮步出來。
「這麼煩,這麼難,怎麼不天天說時事?翻開報紙,就有時事。」說,其實是罵,只能是罵;天天罵,讀的人不可能有好心情,寫的,也心浮氣躁,大家折壽;寧願到街上走走,看眾生相。
回暖,一地春陽,飯後沿牌坊下花王堂街走到白鴿巢公園;園裏,原來這麼多枝繁葉茂的細葉榕,有點像廣州沙面老區的濃蔭,沒有上百年的生聚,不可能矗起這參天的氣勢;都是前人種的,今人不去摧折,算有仁心血性了。園不大,植物種類還不少,都掛了名牌:破布木、紫背桂、蒲葵、鴨掌草……走一圈,算是上了一堂課。
以前來過,只是早忘了甚麼時候和甚麼人來過;遺忘,意味着過去正在萎縮;前面繁花還沒開,身後草木已經凋零。
公園門外人車雜沓,空地上有看相算命的,忽然記起曾經有賣蛋皮夾肉餡餅的,因為等人,我買了一個坐在長椅上吃;那時候,周圍是那樣的寂寥;究竟在等誰呢?在算命的姥爺姥姥?抑或那讓我難過了好多年的女孩?只記得那餡餅的香氣,那一地白花花的日影,那寂寥的味道。澳門那時候,原來寧靜得可以讓人仔細聽算命先生指點迷津。
信步走到爛鬼樓關前街的裱畫店,送去裝裱的一幅字畫已鑲了框,寫的是:「人心未必善,虎心未必惡;不是兩相忘,如何睡得着。」畫了一個和尚倚着一條大蟲酣睡;畫,字和意都好,就是太大了,抱著鏡框在窄巷人潮裏穿行,找不到計程車,越走越累越狼狽。
「為甚麼沒遇上會開車的朋友?」不是沒遇上,是善緣還沒結的夠多。辛辛苦苦把字畫扛回家,掛起來,善和惡都兩相忘,累得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