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與「聞」 - 鍾偉民

「賀」與「聞」 - 鍾偉民

相對於宇宙的生滅,過去是無窮盡,未來是無窮盡,我們這一生,即使能享百歲天年,這一百歲,真是連「剎那」都說不上,簡直是剎那中一個剎那的億萬分之一剎那,短得幾乎等於不存在。
聽大師講道,提到「生死不二」、「興滅同時」,總強調這生和死,興和滅,是同一回事,也就是所謂的「即生即死」,「即興即滅」;因為時間太短了,只有一個「即」字,可以描劃箇中的倏忽和急驟。
道理,可以知道,卻不容易感受;知和感,從來有段距離。
某天,讀澳門報紙,翻開來,左邊一整版幾個大方框裏,都是斗大的「賀」或者「實至名歸」;右邊,幾個大方框,卻是「聞」或者「福壽全歸」;理論上,先是實至名歸,然後,再福壽全歸,兩個「歸」,得講次序;但報紙像蝶翅一樣合起來,「賀」吻着「聞」,「名歸」貼着「全歸」;「即生即死」的說法,忽然就變具體了。
這邊是「熱烈祝賀某某某榮獲澳門特區政府頒授工商功績勳章金蓮花榮譽勳章」,那邊卻是「某公某府君痛於某年某月壽終仁伯爵綜合醫院積閏享壽七十有六歲遺體於某月某日移鏡湖殯儀館……」對於「賀」與「聞」,一句「高誼隆情歿存均感」,竟然還是共通的。
香港有地產財閥面對鏡頭,自言行事無愧於心,唯一大願,只是能像普通老頭一樣,能逛逛公園,悠閒地,吃一杯冰淇淋。矯情得叫人發毛。這種人,拚了命的搜剝,但求「實至名歸」,當然沒時間停下來,讀一段「福壽全歸」的訃聞。其實,要吃冰淇淋,把錢捐給公益金,或者送到伊拉克,為當地人蓋兩座跟美國世貿中心一樣的大廈,美國人飛過去炸樓,過足恐怖分子癮,天底下,說不定還有片刻的和平。
一個人,生前地萬畝,時日到了,今天的「賀」,還不是全換成「聞」?一個「聞」字,能有多大?大不大得過那張彷彿佈滿屍斑的「新十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