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文建會提出一份〈審查文化資產保存法修正草案〉,建議包括文物、古蹟、歷史建築群等文化資產主管權利由中央政府一把抓,地方政府不必置喙。行政院原定前兩天開會討論這份草案,二月十日要卸任的台北市政府文化局長龍應台原本已經致電行政院政務委員陳其南,說好她會在會上完整說明台北市府的看法,講述地方第一線執行機關所遭遇的挫折與經驗,希望修正草案更加完備。
不料,就在他們通電話後的幾個小時,行政院宣布委員出席人數不足,會議臨時取消,延到春節過後才舉行。龍應台大為憤懣,立刻招待記者說,二十六位列席會議的人,一半是行政院的人,就算院外學者不能來,院內單位一定會派人來,這樣重要的會議,怎麼可以在臨開會前的十幾小時說取消就取消?龍應台懷疑中央故意拖延會期拖到她卸任,好讓文建會所提的修法版本可以順利通過。她罵中央一把抓,嚴重剝奪地方權利,草案中尤其處處流露出中央集權、國家至上的痕迹:「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中央政府?」她喝問。
龍應台剛從德國休假回台,一回來就發了火。她去德國之前本來說好會先來香港玩兩天,可惜簽證遞得晚,拿不到。我昨天看了台灣報紙跟她通電話,原想跟她聊開心事讓她消消氣,沒想到她心情大好,笑得很大聲,像跟人吵架吵贏了的小學生那麼興奮。這樣的性情中人,怎麼說也不該跑去當什麼鬼官,連"stateintellectual"的身份她做起來也不會自在。
早聽說俄羅斯歷來都有不少「國家知識分子」,都是些不當官而又屬於政府智囊的人物,遇事進一步退兩步小罵大幫忙的有識之士。西方論者老覺得這種人怪怪的;我前兩天看到美國報上寫俄國大文豪托爾斯泰的曾姪孫女兒TatyanaTalstaya,說這位旅美多年的散文大家蘇聯解體後回莫斯科寫小說、做電視節目,有些俄國人覺得她是典型的"stateintellectual":"apeculiarlyRussianconceptmeaninganunofficialmemberofthegovernmentteam"。她公開支持普京的政權,說普京不斷在團結國人,不像葉利欽那個酒鬼那麼不講道義責任,樣樣事情抓不緊。可是,她始終認為當今的俄國統治者其實從來就沒掌過太大的實權,亮不出老百姓想看到的魄力:「坐第一把交椅的人徒有權力的光環而沒有實際的權力」,她說。
托爾斯塔亞說她一回到俄羅斯就覺得整個氣氛教人洩氣(disappointing)、可怕(frightening)、煩死了(irritating)。俄羅斯其實也跟台灣、香港一樣:一個延續蘇維埃的狂躁症,一個難除民進黨的草根氣,一個照搬共和國的浮誇風,都需要一段長時間的自療過程:「熱臉偎上冷屁股,犯不着!」胡適當年八分像「國家知識分子」,給蔣介石寫長信、當駐美大使受盡閑氣、做《自由中國》雜誌跟政府之間的橋樑,樣樣努力換來的是統治者客氣而冷淡的反應。今天當政的人連這點客氣恐怕都沒有,龍應台還去幫甚麼閑湊甚麼趣!
﹙圖﹚程十髮《雛菊》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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