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耳草 - 李登

虎耳草 - 李登

我想沈從文的著作,很快便鋪天蓋地而來,書店裏準摞個滿坑滿谷。趕上他的百歲冥誕,出版商不必說,當然馬上攥住機會重印抓錢。
沈從文遭冷落多年,而今在泉下該不再感到寂寞。識字有罪,作家都挨批的年代,總算是告一段落。
沈從文死後,有人給他寫了這幅輓詞:
不折不從 亦慈亦讓
星斗其文 赤子其人
寥寥十六字,多少概括了他的一生。
他的學生汪曾祺記述了他好些生平瑣事,都挺有意思。他寫作原來不大用稿紙,在昆明時,是寫在當地出產的竹紙上。他慣用毛筆,也用鋼筆,只是抓鋼筆的手勢像抓毛筆。他的原稿總一改再改,天頭地腳頁邊,都寫滿了修改的字,好像蜘珠網,這裏牽出一條,那裏牽出一條。
他當過教師,倒不大會講課,嗓子小,湘西口音重,很不好懂,又不準備講義,即興隨口就講。
他平生最反對搞個人活動,最不喜歡辦生做壽,所以死後沒開追悼會,靈堂裏的弔客只有少數親友。放的也不是哀樂,是他喜愛的音樂,當中一首是貝多芬的《悲愴》奏鳴曲。他家裏有盆虎耳草,是他挺喜歡的,就是《邊城》裏翠翠在夢裏採摘的那種野草。我想作家不都是虎耳草麼?都讓他們自由自在,自個兒在野外生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