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酒,淺嘗有益;友儕飯敍,遇上好酒,我偶然會喝半杯;喝一杯,人就昏睡,沒有下文。酒對畫家,卻有「點火」作用,點着了創作的欲火,苦寒天,竟還會披星戴月寫生去。蔡樹榮和黎鷹,教畫,也畫水彩和油畫;年前,兩人遊葡萄牙,某夜在某小城喝得醺醺然,三更半夜,逸興衝霄,挾了畫具就到廣場畫皇宮,皇宮,名仙特拉,據說囚着一個美麗的皇后;後來,我在樹榮兄已關門的畫廊看到這幅《仙特拉皇宮》複製品,但覺畫中建築在翻騰的黑雲下,有如讓巫婆變走了輪廓的聖殿,水彩溶溶瀋瀋,天地在眼前動搖。
「真是大師傑作!」我猛落嘴頭,伺機探問原作去向,擇日據為己有。「真跡已經讓黎老鷹收藏。」樹榮兄說。黎鷹,中間添一「老」字,以示其兇猛;其實,鷹兄終日笑瞇瞇,睡眼惺忪,除了頭頂那蓬燙得麻亂的乾髮像風中鷹毛,渾身沒有鷹氣,只有可親的人氣。
這夜,摸上鷹巢看畫,畫的多是澳門街,光是「路環」這個題目,就夠辦個精彩的畫展。「這是甚麼?」忽然眼前一亮。「仙特拉皇宮。那夜喝多了,跟樹榮一起去畫的。」鷹兄說。對,我怎麼竟忘了他也曾在同一地點寫畫,也喝了酒,也有一樣高的造詣?「這幅畫,我最喜歡了!」明白畫家最愛知音讚賞,開心,防線就撤除,變得慷慨。「喜歡就拿去,只是一張紙。」鷹兄仍舊笑瞇瞇。「我早知道鷹大哥慷慨,這幅畫路環天主堂的,畫得更好了。我對那座天主堂有感情,其他人畫不出那種感情,實在……」「也拿去好了!」鷹兄仍舊慷慨,仍舊笑瞇瞇;交上這樣的朋友,沒話說。
捲好畫作,鷹兄開車親送回家;麵包車,車廂很小,卻能坐八個人,開這種車,可見十分為朋友們設想。「國產的實驗車,很便宜,買來試試。」他說。怪不得路上罕見,見者稱奇,藍色實驗車在澳門的街巷穿行,像有輪的餅乾罐;大概實驗還沒完成,人進了車廂,就不能開門出來,每到一站,鷹兄都要下車從外面為朋友開門。「實驗品嘛,哈哈哈……」畫家黎老鷹笑瞇瞇開車去了,渾不覺已遭賊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