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中心外頭的樹木樹幹給政府在除夕包上保鮮紙,或有人叫之做環境藝術;之前在那一帶肆意塗鴉的青少年,或會自稱搞的是行為藝術。可是,政府的行為可悲可憐,年輕人的行為可恨可歎。
藝術並非絕對漫無疆界,總要計較人性善與惡之間的接受程度,不然殺人也是藝術,客機撞向世貿雙塔更是歷史性藝術,這樣說,就標誌了人性的終結。
世事的善與惡,總要一計程度的高低。香港忽然出了塗鴉問題,肯定並非獨家,但這種問題,肯定在許多年內都不會在北京發生,足以看到一國兩制之別。香港的年輕人,比內地的同輩享有更多的自由,及更多的容忍,似乎已出現了搞破壞之心,成人社會,覺得不可再容忍。
可是,從年輕人的眼中看成年人,一樣覺得成年人在搞破壞。《基本法》二十三條立法一事,見社會群情洶湧集體抗議權威,都是搞破壞的一種。而許多爸媽口中的「左仔」,為針對搞破壞的人而搞破壞,就更是詼諧。
年輕人文化相對於成年人文化,最大的分別,是年輕一代體內充斥青春期荷爾蒙,一顆心以至四肢的表達,都會比較熱烈。成年人有的是機心,會計算世情程度的高低。但成年人也不見得很「莊重」呀,甚麼上年度十大新聞,也離不開謝霆鋒和劉嘉玲。
有說,如果我們的年輕一代多受文化康樂藝術的薰陶,培養出比較好的精神面貌,小小年紀已懷抱一份decency,就不會出現狂歡後,一街滿目瘡痍的景象。但,香港有文化嗎?這個問題,已問了半個世紀。諷刺的是,上述瘡痍景象,恰恰發生在文化中心一帶。
政府滿口兩文三語加IT,卻怪家長不重文化德育?
任何政府都有責任推動文化。在香港,我們有文化委員會,也有藝術發展局,更有擺明是政府部門的康樂文化署,聽上去像文化與藝術分家,且見康樂先行。
這方面的政府政策,似乎是要執拾一下的。於是文化委員會出了一份改革諮詢文件,諮詢期剛在除夕結束。一樣是諮詢文件,比諸二十三條那一份惹起的聲勢,這一份迹近寂寂無聞。絕大部份人不關心,絕大部份媒介也不關心。
這份諮詢文件卻是這個城市未來精神面貌的草圖,內容有許多令人憂慮,以至不安的方向及建議,包括一、追求政治正確,把香港文化基本上定位為中國文化。但在這一筆,實在不必跟北京上海甚至台北等地別瞄頭。香港的特色,本來就是中西夾雜,這「西」,尤其包括在香港源遠流長的印巴裔人文化。香港由一個大型唐人街邁向國際文化大都會,順手拈來,盡用中國特區特色就好。
二、一些建議意願良好,但不切實際,像要把一些圖書館「性格化」,也即是「地區化」。譬如說,若大會堂圖書館的藏量強項是音樂,住在屯門的發燒友是否要巴巴的趕過海?
三、最令人不安的,是建議蒸發掉藝術發展局,再把康文署削權,取而代之成立「文化基金會」,主席及成員均由政府委任,職責是「按照民政事務局的整體政策作出撥款」。藝團中人說,一直以來申請資助有兩個渠道,康文署不成還可一試藝發局。將來一站式撥款,也即是一統天下一言堂。也未必至於逆我者亡,但逆我者不得公家資助創作就是了。
卻不見文化藝術界中人群起抗議,他們看來更擔心二十三條立法先扼殺藝文表達,曾就此在報紙登全版聲明。民政事務局局長是何志平,他剛對記者說,「二十三條我不太清楚……」。
中式政治,西式公關。不肯確認香港中西夾雜,好吧,就把沿路塗鴉,株株保鮮紙樹納入「何妨吟嘯且徐行」、「一一風荷舉」的中國文化吧。
毛孟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