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就好。」 - 鍾偉民

「活着就好。」 - 鍾偉民

淒風苦雨,街上遊人寥落,店裏都是高朋。
也不是刻意為澳門回歸周年紀念贈興,當夜,畫家亞正仍舊束了小熊圍裙,在爛鬼樓的聚龍舊社火紅火綠燒他的私房菜。六記明賣麫也賣粥,冒雨從仁慕巷扛來一大鍋明火靚粥,架上私竇的爐灶;涼風捲入,暖霧浮起;粥裏滿是雞肉、鮮蝦、粉腸和鯪魚球;然後,扔進去十隻這一季最後的大閘蟹。
燒飯,大家都當「行為藝術」了,吃了好多回,配搭沒重複的。失敗,當然有;但精采處,下回也未必能夠「分解」,就這麼一口,甜酸苦辣,都成為記憶。畫家蔡樹榮沒來,腰痛,早勸他別用那麼厚重的畫框,掛除都費勁。
二十一日經過時代中心旁邊的「千禧畫廊」,隔着玻璃看,裏頭擠滿人,都帶着照相機等跟畫家合照;畫家叫郭桓,聽說患了癌症,很嚴重了,手術後就只有一隻手能動,就用這隻手畫畫。
畫展開幕,他搭在輪椅上,瘦弱無力,相識的一個個趨前問候,都知道是甚麼一回事了,有人貼着玻璃望着大街上的華燈哭。
展場外都是花牌,展場裏就高掛着這麼幾個大字:「活着就好,有夢更妙。」始終沒看到畫家的臉,也沒打算擠到人堆裏看;我看海報,海報裏的畫家英姿颯爽。
回頭,大閘蟹粥燒開了,黃油油的。澳門畫家多,看畫的人也多,活着,能細嘗那人間甜味,多好!沒有董建華,我們還可以有夢。酒醉飯飽,過橋的時候,煙花在雨中開了,開得好轟烈好燦爛;雨中花,一個人賞,是有欠憾的;然而,誰沒有欠憾?忙着跟知音告別的畫家說得對:「活着就好。」
回家,我用二胡拉了一闋《雪絨花》;過去看《仙樂飄飄處處聞》,我最喜歡這首《雪絨花》;如今,竟可以淒淒切切地獨奏了。當然,窗戶是關嚴了的,不會驚動人;煙花謝了,也沒有愛的人恨的人,可以驚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