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不明白為甚麼作家要在半夜三更寫稿。自己當成寫作人以後,也有這種習慣,皆因不想思維被打斷。
當今社會已不能那麼奢侈,即使夜深人靜,也逃不了車子的經過聲音,對我來說,已能養成接受。有人在旁邊打麻將,我照樣爬格子,沒有問題。
干擾來自味道。
我最不喜歡的是萬金油和白花油以及各種薄荷膏的氣息,就算它們真正有效,我寧願痛苦也不肯搽之。
這股味道讓人聯想到疾病。噩夢之中,一大平原,躺着的都是呻吟中的人。
這股味道讓人聯想到老去。抹膏的盡是些鄉下來的老者,年輕人不會用它。他們只愛香水古龍水。
這股味道讓人聯想到死亡。死不是可怕的事,但臭死卻很討厭。薄荷產品常關連消毒,而消毒味出現在醫院和殯儀館。
擁擠的巴士上,此氣味強烈地從身邊的人傳來。憎惡嗎?沒有用的。積極一點,不休不眠爭取到乘的士的資格,才是出路。
但的士大佬胳肋底那陣臭味,也不是好受,只有再奮鬥,弄一輛私家車。
就是不明白為甚麼幾萬、數十萬、上百萬的車子上,還放了一瓶比薄荷更難聞的香精。乘這種車子,富翁也是垂死的病人,他們不介意,顯出暴發戶的出身。
已經盡量避免這一切,我寫稿也只能寫到清晨六點多七點。
這時,家政助理起來,一身白花油味道,我就得躲到房間去了。
怎麼說她?辛辛苦苦離鄉別井為我服務了一整天,連搽點藥膏舒活筋骨的自由也沒有?我開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