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骨美人 - 林振強

化骨美人 - 林振強

懷念化骨美人。和她沒見面,起碼半個世紀了。
有時候,真的懷疑是否墮進了迷離境界:自己認為實實在在曾經存在的地方,其他人總好像沒聽過似的。
記得很清楚,北角曾有一個遊樂場,名叫「月園」,或「悅園」;強伯那時只得幾歲大,不大識字(和現在一樣),不知道究竟是「月」還是「悅」。這遊樂場的正確地點,記不起了,好像是在英皇道和北角道交界處。
印象中,「月園」——姑且稱它為「月園」——很巨大;也許當時年紀小,又矮又細,甚麼也覺得巨大。奇怪的是,每問起朋友,這樣巨大的地方竟無一人聽過。是地方太老,我太老,還是他們扮細?

根據姊姊和我的集體回憶,到「月園」玩,是我們當年每天的指定動作。我倆當然沒有錢買入場券,必須採用「風馳電掣」入場法,即是,我以好像被惡犬窮追般的逃生速度,衝過守閘的阿伯(年約一百歲);當百歲人瑞「追捕」我,姊姊就乘機閃進。那時候,完全不懂尊重老人家,因為那時候我並不知道自己有天(即是今日)也會變成老人家。
人瑞當然追我不到。和姊姊會合之後,我們有時會在遊樂場內一起四處逛,有時會分道揚鑣。各自各的時候,我最愛跑去看化骨美人。
所謂「化骨美人」,其實非常搞笑。首先看見的,是一個女人,然後燈光一暗,再亮時女人的衣服就穿少了一點,在場的成年男人觀眾嘩然。燈光重複明明暗暗數次,女人衣服愈穿愈少。當你苦等到以為她會露點,燈再亮時,女人卻變了骷髏頭和一排骨!
整個「表演」,其實只是一套幻燈片,但當時的我,根本分不出真女人和幻燈片,每次都看得目瞪口呆,拍爛手掌。
我很喜歡那些很容易就會目瞪口呆、拍爛手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