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愛住高樓大廈,因為住大廈,沒甚麼私隱可言;不是我沒有私隱,是住在樓上和樓下的人沒有私隱;而我,討厭知道這些人的日常生活。
新居周圍,十室九空,但向海那一面,都住了人;樓上那一戶,早上十點鐘,剁肉聲例必沿牆壁傳下來;黃昏,同樣的聲音又再響起;有時候,早午晚都彷彿有個急驚風在敲木魚,琢琢琢……響個不休。
這戶人,毫無疑問,生活的最大滿足,就是吃剁肉餅,可能是豬肉餅,也可能是牛肉餅。除了剁肉聲,每天五點三十分,天花板都發出「烏衣!烏衣……!」的尖鳴,從睡房響到飯廳,從飯廳再響到客房,可以想像,這戶人的小男孩從幼稚園回來了,在家裏駕駛小型塑料跑車;這個孩子長大了,會換一輛大車,開到橋那邊,參加格林披治大賽,運氣好的話,有可能活過三十歲。賽車小孩因為吃得剁肉餅太多,癡肥,跑起來,頭頂一陣隆隆隆的悶響;有時候,兩個更肥的人,應該是他的父母,加入追逐,那真是晴天霹靂,閉上眼,還以為風雲突變,暴雨將至。
傍晚,樓上傳來鋼琴聲,彈的,也是《小星星》,說不定那戶人還有個小女孩,剛上完第一課,回家練習;因為進度和我的二胡水平相若,更可能大家拜的,是附近琴行那同一個老師,聽到聲音,我乾脆跟那小同學互相呼應,來個合奏。
同樣的座向,屋內間隔相近,我安置床鋪的地方,肯定也是樓上主人房安床的風水位,躺在大床仰望,隔着那塊薄薄的水泥板,就是肥公和肥婆的交配場;好在晚上十一點後,天花板再無聲息,大概孩子兩個就夠了,不再連夜趕工,為了增產,讓床腳撼地,擾我清夢。大廈住客,關係好疏離,見面不點頭,火燒不相救;我掌握了樓上住戶的私隱,有甚麼用?只想活得清靜,今年願望,就這兩個:一、香港賭波,早日規範化;二、澳門剁肉餅,盡快刑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