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樓下管理員看到我抱着一隻大木碗回來,笑問:「這碗好大,用來幹嗎?」「打算用來乞食,可以乞得多一點。」我答。
沒過幾天,他看到我提着一張胡琴回來,笑問:「怎麼拉二胡了?」「為了乞食,乞食的時候拉二胡,可以乞得多一點。」我說;為了「乞得多一點」,這樣大費周章,管理員搔破頭皮。
向來喜歡二胡的聲音,好像是去年國慶日,電視上有個穿紅肚兜的女人把二胡扣在腰間,拉奏時有如弱柳扶風,那聲音,竟性感得叫人既感動,又衝動,暗想:能有這麼一個「老師」教拉二胡就好了。
尋尋覓覓,穿紅肚兜的老師當然找不到,惟有在附近琴行掛個名,每星期學一天。學二胡,不難,一張琴,就內外兩條弦,琴弓夾在兩弦之間,高手拉起來,如泣如訴;我拉起來,男老師總苦勸:「你不要這麼毛躁。」
上了頭一課,就會拉《小星星》。朋友帶隊遊澳門,都邀來聽演奏。「我拉《小星星》,拉得特別悲苦。」我說。大家不相信,列席聽琴。一閃,一閃,小星星……聞者竟都抱頭掩耳,飽受感動。
「為甚麼會拉出這樣的……風格?」朋友問。「想想董建華怎麼對待老人和病人,心中淒苦,自然弦發悲聲。」琴音,一開始,就充滿「寄托」;有寄托,境界就高。「能不能拉得輕快一點?」朋友好學者,但不識趣。「拉熟了,自然快。」我有點不耐煩,乾脆用琴音描劃殺豬宰羊的慘況,大家認為我決心虐殺他們,紛紛求去。
聖人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就可惜能「樂樂」的人太少。夜深人靜,惟有獨自一人,仍舊為香港的未來拉奏《小星星》,一閃,一閃,小星星……希望有一天,那聲音,真會輕快起來,不那麼嘈嘈切切,不成腔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