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總說:「人要拿得起,放得下。」
我的小學學長說:「放得下,才能拿得起。」
放下,是為了空出手來,可以拿更好,也更實在的東西。
空和有,不是對立的;能空,才能有;有一個空的袋子,才能載物,都有了,滿了,新的智慧就無從進來。
學長是天主教徒,一個天主教徒,能有這樣的悟性和佛心,真不容易。
風和日麗,朋友邀到南灣一家葡國餐廳的露天茶座午飯,以前去過一次,那時候,旅遊塔還沒矗起,海上景物好單純。
「最後一次和她共膳,就是在這個地方。」我對朋友說;那個「她」,大家都認識。「應該放下了,放下自在。」朋友認為事過境遷,愛和恨,都不值得執持。
「我拿着舒服。」執着於放下,堅持要放下,我總覺得,也是一種「執」;人,不是死灰槁木;忘不了,就記着;放不下,就提着;到不想提,不能提,那前塵舊事,自然像痂一樣脫落。
當下活得好,就很夠了,還強要「放下」作甚?
「不放下,就提不起新的東西,這是你那個學長說的。」朋友要抬槓。
「新的東西還沒來,來了,自有分曉。」忽然,跟紛擾保持了適當的距離,人就清明了;執着有時,放下有時;時辰到了,甚麼都化為烏有。我從來是這麼「悲觀」的。
「有時候,你想放下,人家偏不要你放下,總是舊事重提,甚至慘事重提。」朋友忽然說到周刊刊登明星舊裸照的近事。人人語塞。蠢惡之人,都行險僥倖,但上得山多,終於遇虎;雖然這虎,也不見得是甚麼好東西。
不是道德淪亡,是心智淪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