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人都到拱北去買便宜貨，習以為常；這天，老朋友來了，才讓他領着越境遊了半天岐關城。憑窗遠眺，珠海那一溜共產樓房跟賭城的夜色融會貫通，亂竄的燈花，朵朵開過牆來。我十九歲踏足大陸偏遠城鄉；然而，到今天，才第一次隨人潮從關閘過珠海看澳門人的消閒地。
沒想到流鶯這麼多，多得有點荒謬；我一直覺得出賣肉體的女孩可憐，讓這些女孩活得更難堪的人可恥；如果我有億萬家財，我會到文明國家開最完善的妓院，要賣身，就請她們到最安全最有保障的地方賣；逛巿集，女孩忽然衝過來，光天化日，四出挺着胸脯撞人，大家都難過。
沒想到物價比深圳還要低，低得離奇。買了盒正版胡琴唱片，才十八塊，「為什麼這樣便宜？」「因為我們這邊生活艱難。」店員說。有些地方生活也艱難，但為了維持財閥的「合理利潤」，窮人都可以犧牲。
珠海巿吉大景山路金升大廈二樓，有一家「唐人食街」（電話：0756-3368662），從拱北關口搭計程車十五塊錢就到。朋友是識途老馬，邀到那裏去吃午飯；這店好大，可以點菜，可以付幾十塊錢吃自助餐，美點千百樣羅列人前，恨不得變牛，生有四個胃。兩個人盡情吃，花旗參燉烏雞和錫紙焗黃花魚最堪回味。
濱海大道綠化得真好，但乘車，還是不要坐前座；大陸司機，多把車開成炮彈，視生命如草芥；乘客沒扣安全帶，急煞車，人會破窗直飛回澳門，省了排隊過關。開到食肆門前，司機說：「好像在裝修，店沒開，不如到……」分明不老實，為了多賺，不惜折人口福。
這樣的城巿，面目模糊；充滿生命力，也遍是陷阱；去一次，就很夠了。早上十點出門，出境吃喝購物，回來送朋友到碼頭，到家，才午後兩點，陽光從紗簾透進來，胡琴奏着《棋子》，奏得淒涼悲切，忽然想到自己變成一個女子，回不來了，留在拱北拉客：「先生，帶我去玩啊！」一個「玩」字，說不盡的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