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雨濕,忽然想起那樣的一個故事:
乙水鎮;暮春三月,鶯飛草長。墓園裏,新墳併着舊塚,厲鬼笑看幽魂,一朵花出來,一個人進去,生命在出入之間,輪迴不息。
阿雲死了,急病死的,死時十九歲,一朵花的年紀,該冒出頭的蓓蕾萎了地,當然不甘心。
「雲兒,你這就去吧,這是何苦呢?」她娘在靈前哭;棺材到了墳坑邊,一擱下,八個人竟再抬不動。
「雲兒坐在棺上哭。」神婆說:她哭一回,望一回,似乎在等人,那人不來,她的魂,有千斤重。
「你就問她等的是誰?我們替她找來,讓她安了心,好走黃泉路。」阿雲她娘看不見女兒。
神婆說:「我有陰陽眼,可沒有陰陽耳,聽不見新魂的心事。」
再等,天就黑了,人鬼都着急。
風吹草動,樹後來了一個男人,臉上都是淚痕和風霜。
「雲兒,我來晚了。」男人在靈柩前跪倒,他說,他會隨她去,當她入殮,他就在墳前老樹上吊;男人看不見她,但她捧住他的臉,搖搖頭。
神婆轉告男人:雲兒要你活。
阿雲苦澀地笑了,笑完,化為一縷青煙。
仵工喝一聲:「起!」棺材竟應聲而起,順利縋入墳穴。
大家都說阿雲固執,但那年頭,誰不對愛情這回事固執?
十八年後,男人娶了一個長得跟阿雲一模一樣的女子;女子不叫雲,叫雨;男人一生,似乎都在雲雨之間來去,哭笑無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