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中兄弟死前一句話韓樹華當廟街耶穌

獄中兄弟死前一句話韓樹華當廟街耶穌

十年前,他是黑社會會員,劈友、吸毒、搶劫、坐監。
今日,他依舊與黃賭毒打交道,但身份是福臨堂的全職牧師,在廟街傳福音,導人向善。
信仰助他納回正軌,還不及好兄弟死前一句話:「我很羨慕你,你尚有資格做回一個好人……」
記者:陳漢榮
攝影:楊錦文

小檔案
姓名:韓樹華 43歲
職業:基督教牧鄰教會福臨堂域牧
1974 加入黑社會,打劫劈友
1986 因販毒事敗,坐牢4個月
1988 加入福音機構戒毒
1992 當傳道人
1994 與妻子結婚
1997至今 當全職牧師,在廟街傳福音

教會
「我竟有值得人羨慕的地方!」
重新出來社會做事後,韓牧師逢星期六回教會,跟他的主任牧師成了好友,但依舊與江湖中人為伍:「敵不過心魔,雖然信了教,但始終認為自己是黑道中人,還依戀黑社會的生活。」某次與好兄弟唱卡拉OK,因小事又「開片」;CID來了,他以為是「襯家」,照打,對方的人逃脫,他們給押回臭格,還多了條襲警罪。
臭格內,韓牧師祈禱:「我真的想做個好人,如果今次沒事,我的命就是耶穌你了。」身旁的好兄弟與他最好交情,聽罷說了一句他畢生難忘的說話:「我很羨慕你,你尚有資格做回好人。」
「我也有地方值得人羨慕?我發誓,我也要做一個真真正正的好人。」由於案件只有被告,沒有原告,韓牧師被判罰四千元了事:「我信這是耶穌給我最後的一次機會,但我還是不開心,因為我的好兄弟在翌日打白粉針死了。」之後他跟隨主任牧師讀神學,在福臨堂做傳道人,五年後升格為全職牧師至現在,報答神之餘,也為報答好兄弟的這一番話。

「我要他們相信,耶穌在廟街。」
韓牧師在廟街傳福音,一做就是十一年。
「廟街充斥着黃、賭、毒、占卜、星相、唱戲這類跑江湖的人,他們為生活而生活,犯罪了,迷失了……我本屬於這圈子,所以特別覺得有使命感,以過來人的身份導他們向善。」
實際要應付的,大致分為三類人:「第一類是露宿者,每周我們都有派飯行動,也鼓勵他們別放棄自己;第二類是新移民,他們窮,怨氣重,我們搞電腦班幫他們照顧子女,傳福音讓他們有心靈寄託;第三類是癮君子,他們意志最薄弱,信了教但依舊吸毒,徘徊黑與白之間,我的責任就是為他們建立改邪歸正的決心。」

「有人踩場想搗亂,陀地竟幫我們解圍。」
原以為在龍蛇混雜的廟街傳教,少不免會惹麻煩,但韓牧師從未試過給人騷擾:「你信不信?我就信邪不能勝正,試過在榕樹頭天后廟傳福音,有班醉酒佬踩場:『天后廟前叫人信耶穌?你們是不是儍了?』說罷還想爆樽打人,你知道是誰為我們解圍?居然是這裏的陀地,他們主動驅走那班醉酒佬,替我們維持秩序,想不到吧?
「還有一次,打算在油麻地警署對開的涼亭搞活動,活動下午兩時開始,我們十二時到達做準備,在那裏非法聚賭的人主動過來和我打招呼:『放心吧!我們賭到一時正,然後自動清場。』他們連差人趕也賴着不走,反而讓地方給我們。這就是我說的正氣,耶穌基督的正氣,邪不能勝正。」

「我兒以我為榮。」
信仰不但令韓牧師重生,還帶給他一個好妻子、兩個活潑可愛的兒子。
「她是神學院的學生,到福臨堂實習,第一個功課就是訪問我,跟她接觸多了,發覺彼此很投緣。初與她拍拖,令神學院的教授很擔心,要親自見我,了解我是甚麼人,幸好我的表現過了關。與她在一起很大壓力,我擔心自己定力不夠,行回老路就負了她;反過來說,也是她的出現,堅定我改邪歸正的決心。
「在兩個兒子面前,我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過去,反而要成為他們的榜樣,我是反面教材,給他們正面教育。大兒子五歲,懂事了,志願是做牧師,還向我說過:『爸爸你很棒,我以你為榮。』沒甚麼比聽到這說話更開心了!」

黑社會
「我不想守龍門。」
童年的韓牧師家住土瓜灣唐樓,無心向學,終日流連球場。
「球場烏煙瘴氣,鬥波起爭執,一言不合就連群結黨打打打,要在球場立足,一定要跟大佬。」說到底,是他嚮往黑社會的生活模式:「做黑社會好威!可以穿金戴銀、跳舞、揼骨、媾女……跟大佬好型,成為江湖中人可以響朵,情形就像時下的年輕人迷上陳浩南(鄭伊健飾演的蠱惑仔)。」球場是英雄地,沒黑社會背景的,鬥波只可以守龍門;跟大佬的,可以踢前鋒。「我蝦人好過人蝦我,那時的心態就是這樣,所以我主動封『老毛』(即利是,入黑社會的程序之一),因為我要踢前鋒。」三元六角,他就胡裏胡塗的加入了黑社會。

「第一次劈友,好後悔。」
跟了大佬,韓牧師的日子就是這樣過:「終日蝦蝦霸霸,跟大佬食霸王餐、向小販收保護費,沒事做就想打架,跟兄弟撩事鬥非,鬥波捱人一腳,打!幫兄弟爭女,又打!總之就打打打。」
拳頭交,殺傷力有限,第一次出刀見血,他既後悔又害怕:「在球場跟隊,兄弟無端端給人爆樽,之後互響牌頭,還是談不攏,兄弟嚷着說要回唐樓拿架生報仇。」義字當頭,韓牧師不得已跟大隊,心想落場舞三兩個刀花敷衍了事,誰知:「球場內,五對五,氣氛沉重,我手握着刀,獸性暴現,亂砍亂劈,對方背脊給我印了一刀,掛彩了。」一見血,鳥獸散。
「事後躲了起來,很後悔傷人,覺得自己愈來愈壞;也很害怕,怕警察會找上門,怕坐監,也怕對方給我砍死,縱然我知那刀根本劈得不深,他沒有生命危險。」

「我吸毒,因為不頹不似大佬。」
韓牧師的好勇鬥狠,得到大佬的賞識,給他一份優差──走粉。
「第一次幫大佬做『飛機仔』(白粉速遞員),事後得到的回報,是件一百八十元的夢特嬌恤衫。」那年代的古蠱仔造型,上身夢特嬌恤衫,下身西褲,手戴金鏈,得大佬賜「戰衣」,他更加定位自己是社團的一分子,走粉的份量亦愈來愈多,最後自己亦染上毒癮。
「愈頹愈似大佬,所以我吸毒。」但一半是因為逃避:「每晚跳完舞飲完早茶,在回家的路途上,我很矛盾地想,難道我一輩子做黑社會嗎?但又下不定決心重回正途,為了逃避,我惟有食白粉。」

「我只需要『白小姐』。」
為了掙錢買白粉,韓牧師試過搶劫,當災的是個七老八十的老婆婆。那年他二十九歲,正值壯年,身高五呎九只得一百磅:「吊癮的滋味非筆墨能形容,口水鼻涕流、呼吸不順、寒熱交戰、坐立不安,正宗千刀萬蟻,全身骨頭就像散了般……女人嗎?根本沒有性慾,只需要『白小姐』。」
一次走粉事敗,給警察逮着了,換來四個月鐵窗生涯,刑滿出獄,還未歸家先去吸毒:「真的很折墮,以為自己在獄內的四個月已經成功戒毒,誰知一出來還是老樣子……嫲嫲見着我很心痛,叫我嘗試到信耶穌的地方戒毒。」
他到位於浪茄的福音機構戒毒,每天祈禱、挑糞淋菜、上山砍柴,藉以鍛煉意志,一年後,他信了神,成功戒除毒癮,但心魔還是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