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文學該有一套特定的語言,但寫鄉土,宜用清淡文字,像遇上無污染海鮮,清蒸,才是上算;寫城巿,城巿浮華,精緻,但腐壞多雜質,不妨用沸油煎烹,這金黃耀目的沸油換成文字,就通篇璀璨浮華;惟其璀璨浮華,才跟火燒火燎一座慾望城相匹配。
「氹仔」這個詞,是屬於鄉土的;氹仔旁邊,該點綴吃草的牛;但氹仔沒有牛,有賭場、當舖,還有白俄女子、台灣商人和大陸嫖客,是交流頻繁的「國際城巿」;氹仔,凸顯不出這「國際性」。
澳門多山多水,本來是鄉土;但鄉土經年修飾,已「雅化」為「園林」,可以說,是有園林情調的城巿。澳門富園林情調,園林的雅緻和文學的雅緻,是分不開的。讀友都知道我寫過一部叫《雪狼湖》的小說,背景,主要是氹仔的嘉謨公園,改編成音樂劇,張學友演的胡狼,就是嘉謨公園的花王。
嘉謨公園紅樹林前那幾幢葡式華屋,曾搬到香港和新加坡的舞台,澳門旅遊局的要員們忙着辦要事,當然不知道地球上發生過這樣的小事;不過,在小說裏,我實在也從沒提過「氹仔」二字;不是這兩個字丟人,這兩個字很好,只是跟那「園林的雅緻」和「文學的雅緻」格格不入;這鄉土的方枘,實難周旋於園林的圓鑿之中;於是,刻意讓地域模糊,但越模糊,心頭越有憾。
然而,我怎麼好讓張學友在紅館舞台,對林憶蓮大呼:「阿雪,我會在氹仔等你!不管多少年,我都會在氹仔等你!」不怕這話滑稽,就怕寧靜雪誤解,反問他:「哪一個氹仔?你知道,澳門一下雨就水浸街,到處都是氹仔,你要我到哪一個氹仔去找你?你濕淋淋,我怎麼愛你?」
我們又不是白紋伊蚊,怎麼可以在水氹裏海誓山盟?請文化部門為用家設想,氹仔雖好,能不能請澳門人集思,給她取一個恰如其美,能用鍵盤敲出來的別號?《說氹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