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名氣 - 鍾偉民

講名氣 - 鍾偉民

「名」這回事,太複雜,除了有大有小,有美有臭,還有長有短,有慢有急。大和小,是相對的,在這座小城很大,在某個大國就很小,在某個大國很大,在全地球就很小,在全地球很大,但過了幾年,可能又變小,甚至消失了。美國總統,在位,世人都知道他大名,七上八落,轉眼幾十年,除了甘迺迪,有幾個「大名」能記住?

為甚麼就記住這甘迺迪?因為他活得有點故事性,忽然橫死,死時還算年輕。同樣地,我們記得李小龍,記得馬莉蓮夢露,記得占士甸,記得戴安娜,記得陳百強、黃家駒,甚至記得寫過幾十首滑溜新詩的徐志摩,除了才華,多少還因為他們死得早;如果耶穌活到八十八,在十字架上跳下來,呼天搶地不肯死,也會減低他的戲劇性;沒戲劇性的耶穌,名氣的傳播效果,一定沒這麼好。當然,也有活得長,名也長的,像甘地和德蘭修女;這種名,是一點點積聚的,彷彿把名氣拿到銀行裏去做定期,活着和死後,天天派發名氣的利息。不早死,來得實在,來得慢的名,一般也去得慢,比方說,金庸先生寫武俠小說,寫了十幾部,寫完又改,寫了幾十年,書寫得好,名氣從一座城傳到另一座城,傳播,緩慢而穩定。
這種長期累積的名氣,因為有根柢(那些著作),枝繁葉茂,風吹不易倒;可惜,不是人人有能力,有福氣求得這種「慢名」。名氣來得急,忽然鋪天蓋地都是這個人,但不旋踵,新人再讓傳媒機器鋪天蓋地推過來,自然又把這個舊人淹沒;朝生暮死,是偶像的特性。高官的「名」,最虛浮了,只能算「掛名」;不香不臭,落了台,都化為烏有;董建華講儒家,儒家的君子講「人不知,而不慍」;可惜手下那虔誠教徒曾司長不曉得,搭飛機,職員按例查證,他生氣了:「你難道不知道我是誰?!」過幾年,大家都不知道你是誰,惱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