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一年，我初次到訪普林斯頓。置身在寧靜少人迹的InstituteofAdvancedStudy，凝視着愛因斯坦凝視過的人工湖，散步於愛因斯坦天天散步的小樹林，我覺得置身在一個永恆的神話傳奇之中。其實，其時普林斯頓在純數與科研的頂尖地位的歷史只不過有三四十年。近至一九二○年，普林斯頓連一個像樣的數學系也沒有；在波士頓麻省理工學院不過是培訓工程師的工專，但同期的歐洲，科學及人文發展則異采處處，美術文學於巴黎、哲學與心理分析於維也納、數學、物理在哥廷根、在布達佩斯冠蓋雲集，新思潮、新文化、新發現和新突破不停湧現——歐洲畢竟是歐洲，西方文化的大本營。
兩個因素改變了文化學術史的發展。第一個因素是美國工商業發達帶來的龐大資金積聚，工業起家的洛克菲勒家族，經營零售致富的比咸堡加兄妹，他們的大筆捐助，在普林斯頓先後建立了數學系及純為研究而設的先進研究院。第二個因素是歐洲迫害猶太人的浪潮，迫使他們之中最有才華的一群紛紛投身這些新成立的學術避難所。這些「新移民」何止百倍回饋收容他們的新國土；冷戰時期的美國，不惜資財，成立了空前絕後的研究所RAND，天才科學家，因軍事政治的需要獲得優厚待遇，然而，踏入麥卡錫恐共年代，這些優秀的數學家和科學家，又一一成為政治恐懼的犧性品，以失業、窮困，甚至神經失常收場。讀《有你終生美麗》原著ABeautifulMind，又見粗糙的權力，折殺璀璨的天才，竟如折斷一根根的蘆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