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中指 - 鍾偉民

一隻中指 - 鍾偉民

故事,發生在四十年前的墨西哥城,一個少婦,育有兩兒:九歲大墨和七歲小墨,分住大屋的三個房間;大墨睡的是木板床,床由三塊木板拼成,中間一塊,有個洞,一個天然的樹洞;這個洞,不大不小,僅容成年女人的中指穿過。睡房幽暗,白晝,只天窗瀉下一束日光,大墨趴在床板上看連環圖,還得棄暗投明,隨着光柱挪移書本。

驀地,床的洞眼,果真伸出來一隻又白又長的中指!中指一伸即縮,疾如閃電。「乖乖娘的冬!」大墨探頭床下,以為母親乘隙躲在床底,打算用一隻手指嚇死他。「沒有人!怎麼可能沒有人?」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喚來鄰房小墨,兩人拿手電探照,除了灰塵蛛網,床底下,再無他物。
「隔壁小黑狗說,男孩不要玩自己的小雞,小雞玩多了,眼會花;再玩,會盲;他老爸大黑狗看不見東西了,就因為小時候玩小雞。」小墨明事理,勸誡他。大墨還要抗辯,那隻手指,忽然又從床板裏竄出來。「看到了?」大墨問。「看……看到了!」小墨渾身發抖;這一次,天光正投在洞眼上,分明是隻女人手指,但白得全無血色,白得刺眼。
「肯定……是個死人的!」兩人蹲下來,再搜床底,燈照下,蛛網紋風不動,沒有活人,也沒有死人。「別告訴媽媽,她膽子小,連見到大小黑狗都怕。」小墨囑咐大墨。過了幾日,不論晨昏,那隻女人中指,要來就來;大墨見怪不怪,有一回,伸手去攫,握住了,卻還是讓手指滑走。「手指冰冷,還有一股異味!」他告訴弟弟。
某天,大墨脫了褲子,正要到院子裏洗澡,母親推門進來,他怕手指忽然竄起,讓她知道,從此多事,竟一屁股坐在板洞上。「一天到頭躲着,你早晚心理變態。」母親責難他。「我在看書嘛。哎唷!哎唷啊,啊……」「怎麼啦?」「沒……沒甚麼。啊唷!」那天之後,大墨彷彿開了竅;長大了,還是懷念着那隻無來處,也無去處的中指。
《魔幻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