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只是一場夢 - 鍾偉民

但願只是一場夢 - 鍾偉民

這些年,豬朋相見,都說着一個噩夢,夢境沒有小異,只有大同:
闔上眼,就見到魚缸前站着一個平頭老人,老人拿着一碌棍。
「一碌攪屎棍!」大家一見心寒。
缸中大小魚兒,浮沉暢泳,本來自得其樂,其樂無窮。
「怎麼魚缸裏都是泡沫?」平頭老人對魚群報以微笑;他覺得泡沫害魚,他不要缸裏有泡沫;於是,一條大棍伸到水裏,撥草翻石,攪起缸底泥沙積穢。「髒死了!這一百五十年的陳污,竟沒人清理。」缸水變濁,魚兒死了大半;平頭老人,又慈祥地笑了。
他攪起缸底泥水,消滅泡沫,揭露魚缸醜惡的「真相」;然後,他宣告:「我們需要的,是消毒水,是漂白水!」魚,這時候,才明白甚麼叫「大限」。「逃!」不幸落到地上的,乾死;跳到溝中杯裏的,苟活。
老人無腦,但有壯志,他令肥水變濁,令濁水變清;水清,則無魚;正常人都知道。學者說:「這幾年,香港受到的最大傷害,不是經濟被摧殘,是民心的喪失,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對香港再沒有歸屬感,他們悄悄離開;這樣的損害,是不能彌補的。」如果你是一尾魚,遇上這樣的「慈祥老人」攪缸,你還會有歸屬感,還能有歸屬感嗎?
「阿貓走了。阿狗?阿狗、阿豬都走了。」畫家朋友要辦告別展,邀去捧場,說起舊時相識,原來都「走」了;或走到大陸,或走到澳門;有一個頭很大的,還含恨躲到泰國清邁,當土人。「都走了。」互數星散各地的朋友,好黯然。魚,不斷死,不斷逃;慈祥老人方寸大亂,那碌棍,攪得更快更狠;為了「攪缸順利」,他豢養的狗,更多了。
「但願只是一場夢。」朋友說。「就當是一場夢好了。」為了這場夢,我開始收拾行李,另覓充滿泡沫的現實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