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的使命,是竭力拯救生命。那年從象牙塔走進真實世界,我就是抱着這個簡單而清晰的信念。
卓伯七十五歲,是退休國畫老師。我接手照顧他時,他已被診斷出末期肺癌,並轉到一所療養院終老。
每星期我到療養院巡兩次房。卓伯主動地告訴我哪兒不適,我盡力調校藥物減輕他的痛苦。有天臨走時我多問一句:「還有甚麼可以為你做?」
「結束我的生命。」他平靜地說。
「這是不可能的。」我說,接着我嘗試開解他,讓他明白生命中每個階段的意義。卓伯很有耐性,用心聽完我的長篇大論。
「家人和我都準備好了,」卓伯說:「我天天躺在這裏受苦,對誰有好處?對你有意義的東西,不一定對我有意義。」
我不懂回答。
之後去巡房,我沒有再打開這個答題。他還是會告訴我哪兒不適,我亦努力解決。
卓伯去世前三天,氣若游絲地在我耳邊說:「我的一生,過得相當滿意;就只有這兩個月,是多餘的。」
我替卓伯簽死亡證時,不斷反思:那兩個月真的是多餘嗎?我看不然,他至少改變了我,由肯定變得不那麼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