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三年,總聽到這麼一句話:「你這個人,老惦着石頭,石頭能當飯吃麼?」說話的人,一般都是陪我去看石頭的女性朋友;說話的時候,似乎,總帶着那麼一點妒恨;無言以對。
夜讀《聊齌》,見有《齕石》一篇,記的,竟是個真拿石頭當飯吃的古人。新城王欽文太翁家,有個姓王的傭人,自小入勞山學道,「道行」高深了,久而久之,竟不生火煮食,日常只以松子白石療飢。
石頭吃多了,這人長了一身毛。
過了數年,因為想念老母,他回到故鄉。
雖然也吃點熟食,但「啖石」之癖不改。
他把石頭拿到日頭下一照,就知道石味的甘苦酸鹹,吃石頭如吃芋頭,吃得很有心得。
待老母歸西,吃石專家又遁入深山,不知所終。
這人拿起石頭,映日而視,能知石味;我到福州搜石,隨行高手把石頭迎着晨光一照,能判石質;知其味,是為了吃;審其質,是為了玩;這一個「玩」字,最磨人。
我們總說「玩味」,大概真要「玩」久了,「玩」得深入不毛,才能明白箇中真「味」;這「味」,是文化味,歷史味,藝術味,人情味;「玩」到底,又回到「味」這個課題上來;這時候,「味」,已變得水遠山長,迂迴曲折,得配一壺碧螺春,在幽篁裏,在靜月昏燈下細品。
然而,「品味」這回事,已不是長了一身毛的「齕石者」能理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