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是第三次上北京。從上海坐火車去北京，要坐上十四個鐘頭。出了車站，和豬朋甲坐的士去金世紀大酒店。
酒店在東三環南路，也在市中心，不過稍偏了一點。四月的京城太陽，照遍每個旮旯兒，卻照不到的士司機的臉上，只見他臉色晦暗。豬朋甲要跟他搭訕，他不大搭理，老用鼻子吭聲，像法庭上犯人般答話。那張臉拉得很長很長，比萬里長城長了一倍。
原來他在車站乾等了兩個鐘頭，接到的倒是短程客。「我也沒辦法，朋友早給我訂了房間，要不就叫你開上八達嶺去。」豬朋甲說。司機制不住笑起來。豬朋甲接着說：「我說多給你十塊吧。」
當下他馬上容光煥發起來，讓整個車廂滿溢着陽光。這時我才發覺原來他有張百葉簾般的臉。葉子閉起來不透光，臉色就一片晦暗。葉子張開了，臉就是北京的紅太陽。配上首《東方紅》，這張簾子臉真可說是燕京八景之首，比「居庸叠翠」更有看頭。
上海的士司機，我倒從沒碰上過一張簾子臉，也沒遇上過一個用鼻子說話的。只見過他們挨罵，卻不大回嘴。畢竟老舍的年代過去了，北京城裏再沒有拉人力車的駱駝祥子。有的只是「的哥」，成天到晚一邊滿街跑，一邊把簾子臉拉上拉下，忙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