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到上海,正下着毛毛雨。沒有半點那首時代曲《毛毛雨》的雅意,只覺冷意逼人,氣溫不過十五度,竟似是春寒。
當地人說雨接連下了兩天。香港的杜鵑花早紅遍了每個旮旯兒,天氣溫濕,叫你身上長霉。哪料到在兩個鐘頭飛機旅程之外的地方,是另一番滋味。
第二天,雨住,天陰,回暖,依然不見太陽。上海的太陽,就這麼難得一見。那一年愛爾蘭劇作家蕭伯訥到上海,天色陰暗,也不見太陽。我們的幽默大師林語堂說,他真不幸,見不到上海的太陽。他倒答道,是上海的太陽不幸,見不到蕭伯訥。
上海不見太陽,好比吃鱔餬缺了胡椒粉,實在美中不足。陰天下的外灘,失色七分,混濁的黃浦江,更覺混濁。厚厚重重的鉛色雲層,看來要把東方明珠塔壓得倒塌。原來只要不下雨,上海人都愛把衣服晾在屋外。窗口、電綫杆、樹椏、人行道,總見掛滿了衣服。讓灰溜溜的城市添了幾分顏色。
小囡囡的尿布、爸爸的睡衣、媽媽的三角褲、姐姐的裙子,都擺故衣攤子般全羅列在路人眼底。太陽高興的時候就露臉,給千家萬戶濕答答的衣服曬一曬;也趁便讓和平飯店、滙豐銀行、江邊一溜兒的老舊大樓、伶仃佇立一角的陳毅銅像,添上丁點夕陽的餘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