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貓 - 鍾偉民

清明祭貓 - 鍾偉民

有一隻藍眼白貓,長相跟阿燦相若,就毛短些,種不同;命,也不同。白貓已成年,營養不良,瘦弱如小貓;他總是夜半來,燈影下,髒兮兮的,兩眼周圍黏糊糊,都是黃垢;毫無疑問,因為久病不愈,已沒能力照顧自己。大概牙齒不好,吃得慢,吃飽就走;來了數日,不見了。
過了半月,白貓又來,右眼已變成一顆黑草莓,高高凸起,很恐怖。吃了乾糧,就在陽台貓屋睡,日出就去。打算把貓領去看獸醫,但九七年後,村中貓兒,都百病叢生,能救多少?今天救回來,明天,還不是在磨難中腐死?白貓來度宿,阿花回家吃飯,都繞路走,怕沾上霉氣。
某天清晨,隔着玻璃看白貓,終於明白他那隻右眼,為甚麼變了形;破曉和日暮,蚊蚋特多,一隻蚊子,不斷朝白貓還沒壞透的左眼叮,貓趕一下,蚊避一避;不趕,又來,始終停在貓眼上;大概眼睛潮潤,眼眶都是垢穢,是產卵的好地方;沒多久,左眼也會成為蚊蟲的培養區,會變成另一顆黑草莓。貓,為甚麼不會洗臉?因為口水不夠。為甚麼口水不夠?因為吃了劇毒鼠餌,因為鼠餌,污染了溪水。聽說,毒藥會傷害老鼠神智,鼠輩會瘋狂喝水直到脹死。貓中了毒,體內缺水,虛弱,就不可能清理自己;貓不會清理自己,就沒有活路。
佈鼠餌的人,明知道幾十年來,這裏從沒老鼠;為了保住「公職」,給自己「創造」工作機會,再惡劣的事,都可以做出來。「沒事找事」的「大有為」,害苦害死無數人;沒想到連老樹小貓,都難幸免。
九七年初,搬到村裏來,月夜裏,到榕樹下餵小貓的日子,好讓人懷念;那時候,貓都健康美麗;矮牆上一隻胖乎乎大白貓,我每夜走過階石,都「咪」一聲招呼人;還有一頭三色老貓,臉很長,起碼在綠蔭裏,安穩地,活了二十年;都死了。獨眼白貓半月沒來,也一定死了,死了好,不必再受苦了。
《CATS》系列